“家里没有什么吃的了，待会儿去一趟超市。”谢游开车正认真，忽然丢了这么一句。

沈乔望着窗外的行人车流，手指支着额头嗯了声。过半分钟，像是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她转过脖子，“我们好像都没有一起逛过超市，是不是？”

谢游闻言瞅她一眼，不作声，但脸上的表情已经昭然若揭地表露出他的不满——你才知道。

沈乔嘻嘻一笑，“那你想吃什么，我一会儿都给你买。”

“你要和我抢？”不知为什么，话落到他耳朵里，会被曲解出这种意思。

“没有啊。”沈乔摇头，莫名觉得有点儿好笑，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就是感觉你好像不太开心，就想哄你一下。”

谢游眉眼一扬，看她一眼，而后调子悠哉悠哉地拉得悠长，“原来是要哄我啊，那就给你个机会吧。”

“……”

……

进了超市，沈乔问他想吃什么，他推着购物车，径直往营养补品的区域走，二话不说，东西一件接一件往车内放。沈乔都傻眼了，目瞪口呆的时间车内都快满，她赶紧抓着他的手阻拦，“你没事买这么多干嘛？真把我当瓷器娃娃养着啊。”

谢游盯着她上下看了一圈，而后拨开她的手，一本正经地说：“医生说你虽然能出院了，但还是要休养一阵子。”

“可是这也太多了。”沈乔看着这一车筐满满当当的东西，快溢出来，“买一两件就行了，我吃不了那么多。”

“女孩子要富养懂不懂。”他神色自若。

沈乔眨了眨眼。富养是这么用的？

结账的时候，才发现里面装的蔬菜、水果、零食全是她爱吃的。

乔抬眼看了他一下，他正低着头把东西一件件放进购物袋，眼睫修长，动作懒倦而又利索，收银员拿扫码枪收款的时候，她手机付款码递过去，一只劲瘦的手突然摁住她，他说我来，紧接着嘀一声提示收款成功。

那一刻，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是真帅。

……

回到公寓临近下午六点，谢游拎着袋子把东西一一放进冰箱，沈乔这会儿肚子有点儿饿，就先拿了盒圣女果进厨房洗，出来的时候喂了男人一颗，她斜倚着墙，一边吃一边目不转睛看着他，谢游知道她在看他，不吱声，就任由她眼神直白地黏着自己。

“我上辈子应该救过你。”许久后，她忽然冒出这么句。

谢游偏头，“为什么这么说？”

“不然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其实琢磨不清谢游为什么会喜欢她。像他这种家境优渥、内外都优秀的人，什么样的女孩找不到，可为什么就认准了她呢。

谢游扶着冰箱门沿，看着她的眼睛，“其实我小时候就喜欢你。”

沈乔张了张嘴，“啊？”

见她惊讶不信的样子，谢游哑声笑了，“小时候我还挺另类的，别人睡前都喜欢听什么格林童话、安徒生故事，你猜我喜欢听什么？”

沈乔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这个话题，愣了一下，还是顺着问：“什么？”

“我只听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他说。

沈乔听不明白，这和他口中的小时候就喜欢她有什么关联。

谢游看她仍是茫然的样子叹了口气，算了，以后再说吧。

可沈乔想知道，正要追问下去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她望了眼门口，又看回男人，盯着看了大概半分钟，抬脚去开门。

门打开，林嘉姝站在门外，看见沈乔的那刹那微笑收了些回去，她往屋里快速瞟了眼，笑意盈盈，继而看向沈乔，“我听说你前段时间住院了，一直没来得及去医院探望你。”说着将手里拿着的一盒补品递过去，“这是上好的西洋参，用来煲汤喝对身体恢复很有帮助。”

沈乔垂眼，看着她直直伸着的手，随后微笑接过，“谢谢。”话落，然后像是陷入了一种无声的尴尬。

沈乔咽了下咽喉，侧了下身问：“要进来坐坐吗？”

林嘉姝望见拿着食材正进厨房的背影，“会不会不太方便？”

沈乔眨了眨眼，是她先开的话茬子，要说不方便就显得失矩了，“不会，快进来吧。”

林嘉姝进到屋子，顿时有一种赤裸裸且强烈的感受瞬间涌上大脑，那就是——这已经有女主人了，而且地位很高。

她站在客厅处四处环顾，眼眼瞳的光芒淡淡的，瞧去有些伤感空茫。

沈乔在高中的时候和林嘉姝接触不多，甚至几乎没有交集，算是点头之交。此刻面对面站着，她一时窘迫，有点儿不知怎么招待，求救的眼神锁到正从厨房出来的谢游，那头心神领会，招呼林嘉姝先坐下，瞥见她带来的东西，随常一句：“谢了。”

林嘉姝仰着脖子，“我和沈乔也是朋友，她出事了我没能到医院探望，现在也只能买点儿补品当做弥补了。”说是此处，盯着茶几上堆满的各类补品，“好像有点儿用不上了。”

“心意最重要。”谢游表情随淡，说完没再看她，问沈乔今晚想吃什么，沈乔刚想说炸鸡腿就被对面投射而来的眼神震慑，医生叮嘱了她这段时间的饮食要清淡，结果她转头就撞他枪口。

沈乔摸了摸后脖嘻嘻一笑，“我再想想，要不饺子好了，韭菜馅的。”

“行。”谢游哼笑一声，“给你煮。”

“乔乔。”林嘉姝这时突然站起来挽住沈乔胳膊，“上次不是说好了周末到我那么，哪知道你住院了，就没聚成。刚好我那就有韭菜馅饺子，要不就今晚吧？”

沈乔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她没有要放开的意思，语气温柔，眼神清澈，有点儿拒绝不了，何况当初她还一口答应了。

只是谢游这边……

一时间，像是陷入两难境地，难以抉择。

谢游看出她的纠结，摸摸她的头，笑着说：“你去吧，刚好我还有事要处理，饺子只能明天陪你吃了。”

沈乔倏地抬起头，林嘉姝手松开，看他，眼神里充满愕然。

像是事情偏离了她设想的轨迹。

知道了谢游没跟她们一起，林嘉姝整个的状态都不对。沈乔坐在餐桌前眼神追随她，她在夹饺子，蘸醋，却蘸在骨碟外，而她还没发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一定要蘸醋吗？”终于看不下去，沈乔语气玩笑，“辣椒油，酱油蒜泥这些不可以？”

林嘉姝指尖倏地一顿，抬头看她。她眼里的坦荡和直白莫名吸引人，眼尾勾着笑微微上扬，听似一句缓解尴尬的玩笑话，却能教她听出来——世界上的选择那么多种，一定要执着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吗。

可年少的喜欢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那可以惊艳了她整个青春的少年。

“我喜欢他那么久，我的一整个青春都给了他。”林嘉姝眼眶慢慢红了，“所以我为什么要选择我不喜欢的，而放弃我喜欢的？”

沈乔倒是没想到她在她面前如此坦诚。

“为了他我放弃出国，选择了自己最不喜欢的投资专业。这几年都是我在陪他身边，看着SQ一点点发展，壮大。”林嘉姝盯着沈乔的眼，里面充满不甘和不明白，“一直都是我陪着他，他为什么不愿意看我一眼？为什么不喜欢我？”

沈乔看着她，过了很久，才缓慢说：“就像太阳有太阳的明媚，月亮有月亮的温柔，你不能因为有人喜欢太阳，就认为月亮不好吧。”

林嘉姝征征地看着她，几乎是一瞬间明白她的话意——不要怀疑自己，别人看不见你的好并不代表你不好。

这一刻，好像才真正明白，她暗恋不得的少年爱着的是一个多么自信洒脱的女孩。

她不吝啬对人夸赞，更不会因为别人同她喜欢同一个人就抱有敌意，而是绝对自信、绝对把握

——你尽管喜欢，不要紧，我赌我的喜欢的少年只会喜欢我。如果不是唯一，那我不要。

“你都不知道，”林嘉姝觉得自己没她认为的那样好，那点儿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拙劣像是被什么剜了出来，她渐渐袒露，“我过去做过什么。”

“我知道。”沈乔沉声说。

林嘉姝错愕地抬起头，仿佛听见了一句不可思议的话。

“是你挂断了我打给谢游的电话。”在她震惊的眼神中，沈乔慢慢给出答案，“还删了聊天记录。”

猝不及防手中的筷子掉下桌脚，林嘉姝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那件事做得不留痕迹，她怎么会知道。

“那晚你们有个紧急会议，事关重要机密，手机不能拿进会议室。”沈乔一字一顿，吐词极为清晰，“你作为他的秘书，他的手机自然由你保管。”

“光凭这点儿当然不够。我记得灵灵以前和我说过一个你的习惯，说是别人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要花三分钟才会接通，那晚我打了两次，正好都是在三分钟后挂断。”

“至于灵灵从哪听来的，我猜是周放，不过他一个粗老爷们应该不会关注这些，那么和他有交集又和你比较熟的，是洛琪吧。你家和他家是世交，又经常串门，他知道你这个习惯也不奇怪。”

林嘉姝看着她，没想到她察言观色、抽丝剥茧的能力这么强。确实说的不错，是她故意挂断她打给谢游的电话的。

“你没和谢游说？”

“没有。”

林嘉姝又是一惊，“为什么？”

“我想，在工作上的事他是很信任你的，不然手机这种东西不会让你拿着。”

沈乔是善于用言语击溃她心理防线的，林嘉姝在听了这句流下一滴泪，“你知道为什么是三分钟吗？”

沈乔看着她。

“从小我爸妈对我就很严格，爱好上要我学钢琴练芭蕾，学习上要我争名次考第一，所以他们给我请好多老师。”

林嘉姝绞着手指，“高三的时候我压力很大，因为我的成绩没达到他们的标准，他们觉得是家教老师的问题，就给我换了一个。”

说至此处，她的语气变得艰难，“刚开始还好好的，后面他不知道怎么了，他握着我的手教我这道题怎么写……”

沈乔安静地看着她，而后，轻闭了一下眼。

“做题的时候，手机设置了限时。”她强忍着嗓子里的颤意，却还是漏了一丝哽音，“在第三分钟的时候，突然有电话进来，是谢游。”

“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吗？”林嘉姝忽然看向沈乔，“像是暗无天日的洞穴裂出一条缝隙，从此，光照了进来。”

“当时他就在我家门外，听见电话里的求救立马冲上来。如果没有他，我也就没有了。”她语气很轻，脸上的笑容交织着痛苦、耻辱、不堪，而又庆幸。

没有人希望自己会遭受这样的伤害，女性、男性都不行。

安静的室内清冷，过了很久之后，她抬起头看着沈乔，摇了摇头，像是讽刺，“你真的在乎谢游吗？”

沈乔和她对视，一时间没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

“你难道就不好奇他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楼下吗？你连问都不问一下，甚至连吃醋的反应都没有，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样不是很好吗。”沈乔笑着看她，整个人在这刻像水一样温柔，“你没出事。”

曾经那个没有被月亮照及的房间，她踩在玻璃碎渣上，多么希望能有一个人帮她、拉她出深渊，可始终没有。

而今眼前恬静温柔的女孩没有收到伤害、被解救出来了不是很好吗。

在女性安全面前，她的那点儿好奇、吃醋又算得了什么。

林嘉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眶盈热。曾经一度觉得，沈乔配不上谢游那样深情热烈的喜欢。可现在才看清，即便没有谢游，未来一定会有同他那样优秀的人出现，然后炙热、义无反顾地爱上她。

说到底，是谢游非沈乔不可，而不是沈乔非谢游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