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夜刚喝了两杯佳酿,姑娘们还没上场抚琴、跳舞,大厅里便起了骚动,旭夜探身一看,是位身着白衣,墨色长发用玉冠束起,面上戴着白纱的翩翩君子,被姑娘们簇拥着,看着竟比姑娘还要娇艳。
“公子,看我呀…”“公子,奴家在这里…”
一路上姑娘们对着他是想摸,却被公子一把折扇全挡了回去,旭夜觉得好笑,怎会有人来烟花地还遵守那套的?
他扔下酒杯便纵身下楼,恰停在那公子身前:“很受欢迎嘛,早都给你备好位置了,跟我来。”
此著一出,姑娘们如燕雀散尽,公子朝他点点头,旭夜满心满眼都是公子这双过分美丽的眼睛,掩饰般回过头,带着此人上楼。
“兄台,刚冒犯了。”到了包间,刚落座,旭夜便抱拳道歉,“看兄台刚刚行径,惹得姑娘们这般宠爱,想来是第一回来醉音坊,可是有什么目的?”
公子略一颔首:“确实,我是来找我的妻子的。”
找妻子?怎会找到烟花之地来?
旭夜正觉得这人奇怪,但此人确实长在旭夜的爱好点上,一双桃花眼,左眼尾还有颗可爱的小痣,一双眼睛便摄去了旭夜的心,即使他已有了妻,旭夜也毫不在乎,毕竟喜欢又不是非要得到,做个朋友也算不错,便开口打算帮忙。
“我旭夜对此地有些了解,不知夫人长什么模样,许是见过一二。”
公子拧着他那好看的眉,思索了一会儿:“我不清楚,只是家里下人说找不见她,问她丫鬟说来了此地,我便来看看。”
“可是许久不回家了?”旭夜继续打听。
“未曾,天天回去。”
公子的回答倒是让旭夜更为好奇了,这样一个奇女子,为何还要天天回去呢?
“那你是在担心什么?”
“一个小娘子,在这种地方……总归是不好的。”公子坐下后仔细看了看桌子,随后离远了些,旭夜注意到了,但只是动了动眼珠子,提出了另一个想法:“不若我叫老鸨上来,问问她?可说夫人名讳?”
“她说她叫茗儿。”白衣公子坦坦荡荡,害旭夜喷了一口酒水,猛咳嗽一阵。
这人居然是虞楠浔!
“你没事吧?”虞楠浔很是嫌弃的离旭夜远了些,却还是开口关心。
“咳咳……没事,抱歉,兄台请喝茶。”旭夜忍着岔气给他倒了杯茶水,他盯着那个茶杯看了好久也不说话,旭夜只能继续自己的话头,“听你口气,该是离家许久了?”
他尽量表现得自然,柳心柳若居然露馅了!真是天要亡我!
“……近几月吧。”虞楠浔挪开视线,“我在城外寻草药,方回家便去看她,听下人说她都待在房内习字读书……但里面只有假扮她的丫鬟,我是学医的,骨相不同便被我看穿,问她们夫人哪去了,便到这来了。”
“原来是这样,夫人该是女中豪杰。”旭夜已经缓过劲儿了,厚着脸皮夸自己一嘴。
“她是山头的寨主,”奇怪的很,虞楠浔说这话时好像有些羞涩,旭夜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感觉错了,“她说她看上我了,才来做我的夫人。”
奇了,这王爷竟然如此纯情么,编的瞎话他都敢信。
“我怕她嫌我无聊,便想做些讨巧玩意儿……养颜丹什么的,小娘子们不都喜欢么,我便去采药草了,没曾想回家她就消失了,我还以为她回山寨去了。”
“既是如此,那夫人……您找到了吗?”
事情发展到这里,旭夜很疑惑,王爷既然这样纯情,为什么还会有克妻残暴的名声?
虞楠浔端正的坐着,身上的气质和整个环境格格不入,他徐徐说到:
“我命不好,自幼便学医,爹娘本对我不错,小时候……因为一些意外,娘弄伤了我的脸,便一直想要医治,可医者不自医,我试遍了所有的办法,也没能治好,只能如此见人了。
“后来他们为我相看,第一任妻子说已经有意中人,我便放她离开,第二任妻子看见我面容,吓得摔了一跟头,不再愿意见我,闹着要回家,我也让她回去了,第三任妻子……她想杀我,我只能先下手为强。”
原来如此。
旭夜没伪装那女孩的扮相时,是一个相貌堂堂的九尺男儿,身上的肌肉也是结实得很,任谁看了都无法把他和那日风光嫁人的王妃联系起来,是以对于如今的虞楠浔来说,‘旭夜’无疑是陌生人。
不知道虞楠浔和旭夜这个‘陌生人’说这么多,是在想什么。可安慰的话已经到了唇边,不得不发了:
“兄台这一生……过得挺艰难吧。”
“不会,习惯就好了。”虞楠浔可能说得太多口干舌燥,便从怀里拿出手帕浸湿,将刚刚那个茶杯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倒去了里面的茶水,重新盛了一杯,这才喝了一小口。
旭夜一时噎住,合着这位还有点那么小……叫什么,洁癖?
“我这便回去了,打扰旭兄台。”虞楠浔起身,准备离开,“不知她今晚是否回家,我怕吓跑她,你若见到茗儿,便告诉她……”他停顿了一会儿,“浔在家等她。”
徒留旭夜在包厢里莫名其妙,不留画像,他怎会知晓茗儿长什么样呢?
说是这么说,旭夜一连几天没敢回王府。
虞楠浔好像也不急,没让人大张旗鼓地找,倒是天天到醉音坊来寻。
他总是坐在旭夜对面,盯着楼下的女子们看……倒让旭夜想起了那天他第一回进门,被姑娘们乱摸的景象来。
“你笑什么?”虞楠浔转过头来看他,旭夜心道不妙,糟糕,刚刚想得太入迷,不小心笑出声了。
“没什么,想起浔兄那日刚来的情形。”
虞楠浔秀气的眉拧起:“我哪知道这里的娘子这般……”他斟酌了一番,“热情,学医之人,不曾进过这种烟花之地。”
旭夜胡乱附和着,脑海里试图将他这双眉目和那日露出的半张脸结合起来,果真是面若冠玉的公子哥。
“你那美娇娘,可是寻到了?”
“没,回去问过她的小丫鬟,只说她素来喜欢到醉音坊饮酒作乐。”
所以这几天看的都是那几个饮酒的男子,嗯,眼光不错。
“她应是嫌我无趣,回山里去了吧。”虞楠浔神色黯然,好像那么个碰过一两面的夫人就让他心生欢喜似的,“这回又让兄长白操心了。”
他神色厌厌,旭夜有心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这时迎春姑娘便敲了包间的门。
“旭郎,公子,奴家这厢有礼了,有给旭郎的信。”
迎春生得美,旭夜叫她抚过琴,今日来送信,真是委屈她了。
只可惜虞楠浔只看一楼的大厅,毫无看她的意思,旭夜便唤她过来,捏着她的手,揽着她的腰,说了两句柔情的话,赏了几块碎银,迎春就笑吟吟地离开了。
“奇事一桩,竟有人送信到这给旭兄。”虞楠浔拿眼睛斜他,旭夜只感觉心尖被烫了一下,捏着信回答:“我就住在这醉音坊,有心人自然知道送信来此。”
他哼了声,不再接茬,继续去寻他的好‘茗儿’。旭夜翻过信封,见上面空空白白一片,便拆开看了。
信中说,程茗儿确定了婚期,要嫁给城北的赵大郎,叫旭夜多在王爷府惹事,差不多了就把假身份捅破,好让她风风光光地嫁去。
赵大,那是当朝丞相的儿子!本来暗中行事让程茗儿悄然嫁了便是,做什么还要她风风光光的嫁?
旭夜深吸一口气,接着往下看,后面是一些嘱咐的话,果然有说会给程茗儿换个身份的言辞,这才不算蠢钝,剩下的是叫他打探王爷底细的事,万不可让王爷有谋逆之心……怎么的,虞楠浔是洪水猛兽还是什么的?
旭夜撇了撇嘴,接着往下看,目光终于落在了正文最后的四个字:鹤将归巢。
最后是一大段的祝福词,旭夜烦死了,跳着看完,才去看落款——王和。
看来是程老将军亲自写的信,也代表了整个定国公府的立场。
鹤将归巢,是么,他要回来了啊。
旭夜翻过信封,拆出夹层里的一截小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月娇娥。
这三个字代表了连胥已经看过这封信,这人一大把年纪了还玩这出,真当自己还是二八佳人啊?还月娇娥。
旭夜翻了个白眼,端起酒水灌了一大口,用房内的香烛把信烧了。
“怎么,不值得看?”不知道虞楠浔什么时候注意着他,人都坐到椅子上来了。
“一位娘子瞒着夫家寄的信,你说都嫁人了还要人给我传信,也不怕败坏名声。”旭夜信口胡诌。
“可你还是看完了。”虞楠浔一针见血。
“总归是一番心意,我虽不能给她幻想,却希望她能幸福。等会儿便修书一封还回去,好让她夫君安心。”旭夜仔细地把信烧了个干净。
虞楠浔点点头,似是很认同:“旭兄似乎很擅长让人打开心扉,连我都没能逃过。”
旭夜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虞楠浔也不再说话,玩着他那只茶杯,自从上次他擦过那个茶杯后,他便从府里拿了一只茶杯来专门喝茶,平日里小二送来的点心亦如是,他非得整齐排好,从某个角一点点吃,好像少了这道工序那盘点心就没那么好吃似的。
旭夜看着看着便扬起了笑容,这样一副美丽的画面实在是让他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