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妍是在睡梦中被人摇醒的。

睁开眼的时候，发现摇醒她的正是空姐，见宋妍醒了，空姐挂上职业假笑：“您好，女士，飞机已经落地晋城，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

宋妍晃了晃神。

她努力睁眼看了看前面。

发现机舱内已经空无一人。

宋妍这才起身。

她没有托运的行李，只有一个不大的包囊括了这次所需的所有衣物。

出机场的每一步，宋妍都走得很艰难。

若非时间问题，宋妍真想坐最慢的火车来。

但她心里又清楚，即使是速度最慢的火车也迟早会到达终点。

困扰她的永远不是快慢问题，而是她自己的心理问题。

因为于她而言，晋城从来都不是阔别已久的故乡。

而更像是曾经囚禁她的牢笼。

这个牢笼里只有不好的回忆，在踏上这片土地之后，全部都席卷而来。

宋妍在城东订了个酒店。

放下行李，宋妍便直接出了门。

她盘算着去附近的超市买些明天祭祀用的食物。宋妍对附近不是很熟，凭着感觉走进了一家算是大型的超市。

宋妍正低着头挑水果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好像叫了声。

“宋妍。”

声音明媚，是个女生的嗓音。

宋妍脸色一惊。

为了不遇到过去认识的人，订酒店的时候她刻意选了东城，本以为这样就能避免掉不必要的麻烦。

却没想到，天不遂人愿。

宋妍捏苹果的手不禁用力。

她缓慢抬头，右前方正站着的是一个妙龄女子。

女人的年龄应该和她差不多大，她衣着光鲜，妆容精致，一身职业装很好地勾勒了身材。

见宋妍抬头，女人一脸惊喜道：“宋妍，真的是你。”

宋妍一时没想起来眼前的女人是谁，迟缓地挤出一个笑。

像是没看到宋妍的反应，女人打趣说了句：“我们班同学都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

宋妍认识的人本来就有限。

“我们班同学”这几个字又顺利唤醒了宋妍的记忆，再看那女人，虽然浓妆艳抹却掩盖不了本身自带的秀气。

宋妍就在一瞬间就将这个人想了起来。

她缓缓开口。

“乔晶。”

时间不语，却很有力量。

可以将以前那个腼腆内向的女孩，磨炼成现在这个干练自信的职场女性。

相比之下。

宋妍竟然有点相形见绌。

乔晶眼睛一眨，提议：“怎么办？好不容易见次面，要不要去喝一杯？”

宋妍有些迟疑，看了看手里的苹果。

乔晶哪等她犹豫，直接揽上她：“哎呦，老同学连这个面子也不给？”

——

两人最终在一家咖啡店坐了下来。

乔晶要了杯卡布奇诺，轮到宋妍的时候，她说了句同样。

等咖啡的间隙，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宋妍总感觉乔晶在一瞬间冷静了下来，她好像已经从刚才故人重逢的喜悦，回归到了她平时的状态。

这种状态和学生时代的她很不一样。

学生时代的她唯唯诺诺的。

但现在的她。

即使坐在那不说一句话却，很有气场。

是让人无法忽略的存在。

宋妍突然想到了李越。

两人好像拥有同样的气场，只是她对李越比较熟悉，不会感觉到不自在。

而对乔晶，宋妍总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宋妍正发愣。

乔晶从对面递过两根香烟，她朝宋妍抬了抬下巴，示意宋妍拿一根。

宋妍摆手：“我不抽，谢谢。”

乔晶也没抽成，在她即将打火的时候，店员即使出现阻止了她，她也没多说，冷笑了两声，便把香烟直接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中。

乔晶顺势问：“宋妍，你这些年都在哪啊？”

宋妍抬眸，与乔晶视线对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后者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细微情绪。

像是。

极力容忍才压制住的愠怒。

宋妍感觉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

高中时代，宋妍和班上所有同学走的都不算近，唯一能说得上话只有乔晶，只是两人性子差不多，都是不温不火的类型，所以两人交情也不深不浅。

按道理，乔晶应该不至于因为她的突然消失而感到生气。

但另一方面。

宋妍又觉得是自己做错在先。

若是两人位置互换，找了两次高中好友后，发现这人永远没有回应，自己应该也会生气吧。

宋妍舔了舔嘴唇，温吞回答：“就，在南方的一个城市。”

宋妍话刚说完，咖啡就送了上来。

宋妍搅了搅杯子，并没有打算喝。

乔晶却还在小声重复她的话：“南方城市……”

“那你知不知道……”乔晶话说一半停了下来，看着宋妍。

宋妍不明所以：“知道什么？”

“呵。”乔晶冷笑一声低了头。

宋妍一脸担忧：“乔晶，你怎么了？”

以前的乔晶就算内向也绝对不会出现现在这种表情。

以前的她宁静，美好，温柔。

但是现在的她。

现在的她虽然衣装靓丽却有着强撑着的破碎。

她一颦一笑，都让宋妍觉得她下一秒都像是要哭出来。

“我很好啊，”乔晶淡定喝了口咖啡勾起了一个笑，“请问，我有什么问题吗？”

宋妍动了动嘴唇不知该怎么说。

“倒是我想问问你，当年那么悄无声息地走了，现在怎么舍得回来？”

乔晶一直含笑看着宋妍。

对于这件事，宋妍不想隐瞒：“我回来是给母亲祭祀的。”

乔晶脸上的笑渐渐凝固。

时间过了两秒。

乔晶声音有些低：“对不起。”

“没事。”

这个时候，宋妍想起了9年前，和乔晶的最后一次见面。

两人也是在一家冷饮店，也是漫长的沉默。

而沉默的原因却不相同。

9年前的沉默，是因为乔晶宣布了她喜欢李越这个重大消息。

而此时此刻的沉默。

宋妍觉得。

现在的情况应该和李越无关。

……

可能是太久没见，让原本就浅薄的关系更加生疏。

在乔晶咖啡见底之前，两人都没再说过话。

起身的时候，乔晶瞥了眼宋妍的杯子：“你是一点都不爱喝咖啡啊。”

宋妍尴尬地笑了笑。解释：“可能刚下飞机有点反胃。”

其实并不是因为反胃。

而是因为睡眠的原因，宋妍从不敢喝咖啡。

这么多年唯一一次喝咖啡，也是和李越同游母校的那次。

想到这个人的时候，宋妍整个人颤动了一下。

两人在咖啡店门口告别。

宋妍转身就走，她盘算着回到刚刚的超市继续买东西。

往前走了没两步。

“宋妍。”

宋妍回头。

乔晶正朝她一路狂奔。

整个跑步姿势和她的形象大相径庭。

宋妍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乔晶这么失态。

她静静看着眼前的人。

“有件事，我本来不想跟你说的，但是我不说，可能你这辈子都没机会知道，”乔晶喘着粗气说，“李越喜欢你。”

“……”

“你知道吗？”

宋妍也不知道自己该说知道还是不知道。

她应该说在昨天之前，自己是不知道的。

但就在昨天。

经李越本人的口。

她知道了。

乔晶继续说：“他找了你很多年，你知道吗？从你突然人间蒸发开始，他就一直在找你，这个你知道吗？”

宋妍整个人都木了，她机械回答：“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你那么绝情的人，高中毕业直接跟我们所有人断联，你能知道什么？”

“……”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跟你说这些，毕竟……”

“……”

“总之，他找你找得很辛苦。”

“……”

“不管你以后能不能遇见他，但是，你要知道这件事。”

乔晶说完话就走。

夕阳西下。

把她的身影拉的很长。

直到乔晶走远，宋妍才想起来忘记留乔晶的联系方式。

下次偶遇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宋妍突然觉得九年前的自己，确实有着常人都没有的心狠。

竟能为了不留下一丝蛛丝马迹，而和所有人都切断联系。

包括李越。

——

乔晶说这话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是秉持什么样的心理。

或许只是不想让李越的一片真心被宋妍忽略。

又或许是宋妍的云淡风轻刺激了她。相比于她现在的无所谓，李越的这些年算什么。

或许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她才要多管闲事。

入夜的时候，乔晶打开了许久没有更新的微博。

却发现消息处有99+的显示。

这个微博账号是她的小号，当年在和李越表白被拒后，乔晶便注册了这个微博，名字叫“与他的二三事”。

有时就是简单的一句话：他今天来找我了。

或者是：他最近有点难过，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开心？

微博更得断断续续，就像她和李越联系，时有时无。

这样简单的内容在微博上向来没有什么流量。况且她早已停更快一年之久。

乔晶打开消息。

映入眼帘的是各种评论。

南坡居士：“博主，最后有没有追到男神啊。”

香辣猪腿堡：“博主暗恋的好苦啊，唉，看哭了。”

鼻涕泡：“好想看博主和男神在一起啊，那个什么白月光就让她去死吧。”

妙妙屋：“快一年没更了，出什么事了吗？”

……

乔晶看了很久。

直到最后，她关掉评论。

发布了一条：今天见到男神的白月光了，真的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