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叶清一也挺不住,一起晕了。
反正挺过了水流最急的那段时间,有龙鳞保护,随便往哪飘都行,摔不死人。浮川虽小却不荒凉,顺着水流冲下山就能遇到人烟,到时即使手机坏了也能联系上特保局。
重新回到阔别多年的青漪湖,即使已不复千年旧观,熟悉的气息也令人格外安心。
那么也理所当然的……睡得特别死。
至少云浥川醒的时候是这样。
叶清一还保持着原型,睡得嘴都微微张开,云浥川愣了会儿神后一戳——好,没醒,甚至一点反应也没有。如果不是还能听到心跳,十有八九会被人认成是蜥蜴尸体,还是泡发了的那种。
虽然契约告诉他,叶清一目前状态很好,但人都有手贱的时候,于是……他倒提着叶清一,又戳了戳,还是没动静。云浥川面无表情地盯了一会就移开目光,将叶清一放回衣兜,他居然能从一张被泡发的脸上看出安详,也是诡异。
四下无人,不能不说算是一个好消息,至少不用在被人捞了之后想办法解释龙鳞是什么——难解释不说,就按叶清一对龙鳞的爱护,能拿出来这么用就已经是极限了,如果再让无关人士接触,说不定又得暴走一次。
但……已经变得和人一样大的龙鳞该怎么处置呢,总不能拖着走。
云浥川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特保局特供机型十分结实耐操,但经历了大火、地震与不知道多久的洪水浸泡后,它能保持完好的外表就对得起它的造价了,至于开机……可能等水晾干后还能正常启动吧。
总之,在离开这片不毛之地前,他联系不上特保局,也带不走龙鳞。
或许可以守着叶清一,等他醒了再一起走?
这个念头一起,龙鳞便急剧缩小,龙骨项链在他手腕上摇摇晃晃,倒是也没掉下来,只是发出一点淡淡清光,将龙鳞收纳其中。
云浥川:……?
他难得有一点懵,这……叶清一醒了之后该怎么和他解释?
“龙鳞龙骨之间产生感应自动将其吸走了,龙鳞就在龙骨中但是自己取不出来”……
不成,叶清一这么听了可能要疯。
他现在就很想攥住龙骨,把它晃晕,质问它到底为什么要干这样陷人于不义的缺德之事,让它把吃进去的龙鳞吐出来!
龙骨会回答吗?不会。
它只是悄无声息舒展出无形的触手,深入云浥川的四肢百脉,将画面呈现给他看:在这里。
云浥川皱眉。
这种感觉与和叶清一借助契约对话不同,更像是自己与自己对话……很难形容,非要说的话,这个声音更像是默读时出现在头脑中的声音,分明有,但是说不清到底是哪来的。
你看,在这里。
龙骨继续说,“引导”云浥川“视线”往某个方向看,无光无暗无声的纯黑空间里,龙鳞静静地悬浮着,华美依旧,锋利依旧。
要拿出去的话,直接拿走就可以了。龙骨说,但你不就是因为不方便拿才想收起来的吗。
云浥川木着脸,心念一动,龙鳞就从那片无名空间转移到他手上,再一个念头,又回去了,不耗费他半点力气。
就是这样。
龙骨又说,你知道具体在哪了吗?
知道还是不知道,云浥川说不出来。取出放回的过程好像呼吸一样自然,更准确的说,像是回忆,没人会考虑一段回忆或是一个念头到底是从大脑的哪个分区提取出的。
感知到他的念头,龙骨反倒是表现出一种兴奋的情绪:本就如此,调动自己的本能是用不着思考的……看这里。
“自己的本能”……云浥川挑了挑眉。
龙骨并不在乎他的想法,或者说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镜头一转,将另一个画面给他看:那是一个堪比小山的杂物堆。
“堪比小山”不是夸张,那一堆真的有几层楼高,不细看就能把人眼睛都晃瞎,细看之下更是让人直抽凉气,用金山都不足以形容。
龙骨让云浥川随便看,他分出一线心神,见叶清一还没醒,也不介意多花点时间了解情况。
杂物堆虽然很高,实际上却不能真说杂乱,仔仔细细分了几层出来,第一层是是矿石,从黄金白银等金属矿物,再到欧泊玛瑙这一类半宝石,再到华夏传统饰品原料翡翠玉石,只有云浥川没见过的,没有这一堆里找不出来的。而且品相纯度都是肉眼可见的高,放到外界,玉石宝石藏家们能为它们打破头。
当然,它们现在都被堆在一起,垒成了杂物堆小山中体积最大的第一层,主人似乎只想收集,对它们的状态如何并不在乎。
第二层是一些材料,断口平滑的一小段树枝,新鲜到挂着露水的果子,半开半谢的灵花,灵气氤氲的泉水……这些都只是云浥川能认出来的,更多则是完全不知道从什么妖类身上脱落的鳞片皮毛甚至骨骸,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完全不沾染怨气,是最纯净的材料。
相比起金碧辉煌但极端简陋的第一层,第二层特意加了隔离,与一、三两层以做区分。
第三层最是凌乱,什么东西都有,并且不带丝毫灵气。功德碑、拨浪鼓、红丝带、酿了几十年的好酒,甚至女子的发钗、男子的簪花、春宫图、带着热气的小笼包,啃了一口的草莓……群魔乱舞。
清漪山主……是以什么心态将它们放在一起的?
云浥川想不明白。
清漪山主作为一条龙,或者说作为龙脉,天生地养的山川精魄,为什么会收集凡人才用得着的东西?甚至——
每一样小玩意都施加了封印,保证不管它们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安然无恙,和第三层比起来,一二层都像是后妈养的,随手一丢了事。
既然好奇,你为什么不拿起来看呢?
龙骨问。
云浥川微笑:清漪山主做事必有自己的考量,何须我来置喙。
看一眼吧。
于是顶层物品之一的功德碑飞出,立在他面前。
摸一摸它。龙骨说。
超出控制的思维触角与功德碑相接,转瞬又被烫了一般迅速收回。功德碑气势巍峨如山,顶天立地,那一刹那的接触便压得他喘不过气。无尽金光从虚无神念中涌出,替他抵消了这摄人的气势。
云浥川明白了,这是附着在功德碑上的众生心念。清漪山主庇佑万灵,人族铸碑记之。这么一想,那剩下的这些杂物来历应该大同小异,有灵众生感念庇佑,主动奉上的供品——虽然其中的某些物件实在是太怪了。
作为一个有节操的公职人员,云浥川并不愿意接触别人的隐私物品,连功德碑也只是扫了一眼,就将其原样放回。
你不仔细看看吗?
云浥川掸掸已经要干透了的衣摆,轻笑道:“你应该对我有什么误解?这是清漪山主的私人收藏,不是我的东西。还是说,你将我认成了山主?”
龙骨沉默无言。
阳光正好,云浥川念头一动退出龙骨空间,藏好叶清一,找了个方向下山。
他不认识这里,但往前走,总会有路的。
下山路还算平顺,云浥川走了半小时,就能见到稀疏的炊烟。
看来是浮川周边的某个村社,他一瞬间有了判断,望了望日头,慢悠悠想到,现在应该也是饭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混上一口饭吃……?也不知道现在过了几天,自己这一出意外,估计局也不会有心情度假了,指不定还要留在浮川原地加班……
哎,惨,怎一个惨字了得。
云浥川忽然笑出声来,说不上为什么,加班应该是件很男默女泪的伤心事,他却觉得莫名的畅快。
“汪!呜,汪汪!”路过的狗被这个忽然笑起来神经病吓了一跳,狂叫着跑了。
妈,村外来了个没见过的神经病,快来!
云浥川侧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犯病了,还是仍沉浸在幻觉中并未走出,他刚才是不是……听见了狗在说话?
一条农村随处可见的黄色土狗在说自己是个没见过的神经病,要去找妈,它妈是谁,一条大黄狗plus?
“哎呦大黄你吵什么吵!你再这么天天乱叫隔壁老何就要上门来把你宰了!他可天天盯着你等着做狗肉煲……谁啊!”一个中年女人被大黄狗半拖着走出来,因常年操劳而有些肿胀粗糙的手指不住戳着狗头,面对云浥川,不由露出了戒备之色。
云浥川自动对此进行解读:这个村子实在太小了,比全由幻境和游魂填充的吴家村小太多,平时根本不会又外人来。所以出现一个陌生人——特别是这个陌生人穿得破破烂烂像个神经病时,立刻会引起村人的警惕,并且这种警惕不会因为自己这张脸而下降或是消失。
妈,你别戳我,老何要吃我我就咬他!
大黄狂摇尾巴,围着女人的脚边打圈儿,委委屈屈把叫声压低了。
女人一手提着菜刀,一手抓着手机,手机还停留在某个视频软件的页面上,警惕戒备的神情掩盖不住隐藏在深处的焦虑。
云浥川理了理袖子,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更从容得体一些——尽管在漂流过程中损坏的衣物几乎没有整理必要:“我是……安南过来的,来浮川旅游的游客,独自上山,突遇暴雨山洪被卷走,一睁眼就到山下了。”
他指了指自己过来的方向:“那个方向来的,走了大概半小时?大姐,你方便借我下手机吗,我手机坏了,打个电话让我同事来接我,不会在村里久留的。”
云浥川也知道这个说法听上去像是在鬼扯,但他没那么多心思编一个完美无缺的谎言,反正他只想借个手机通知杨媛媛,借不到换下一家就是了。
出乎意料,女人警惕的神色一下子就垮了下去,焦虑变得格外鲜明,握紧了手机喃喃:“……山洪啊?是真的,是真的,我就说是真的……当家的,你快出来,当家的!”
“汪!汪呜!”大黄跟着叫起来,很快,村头屋子里走出来另一个中年男人,起床气不轻。
“喊什么喊,我刚躺下闭上眼,这谁啊这,外面来的?”
“老刘,山洪!山洪!他刚说看见了山洪!山洪啊!是真的!”
老刘惺忪的睡眼立刻睁大了,上上下下打量了云浥川好几遍,咂摸了一下,不由分说抓住他的手往屋子里走:“年轻人,来,来我家坐坐,天气热,喝口水。”
云浥川从容的笑容消失了。
这……什么情况?
云浥川抿了口水稍微缓解焦渴,静静听着女人有些语无伦次的发言,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
这事说起来还和自己有分不开的关系,吴家村是假的,可从吴家村地下涌出的水流是真的,劫雷也是真的,并且非常不凑巧的,风雨大作,成功被吃瓜网友拍到,上了新闻。
这都还在云浥川预料之中,当代网友最不缺的就是吃瓜精神,大风大雷多少能混个“哪位道友在此渡劫”的热搜,但洪水……
他真笑不出来了。
吴家村地下的水势确实大,但都到了洪水的份上,自己还能全须全尾活下来?况且醒的时候身上衣服都已经半干,附近根本没有水。
女人继续说道:“虽然新闻上说只是发现了地下水,但网上好多人都说洪水要来了,我们种点田讨生活不容易,也不知道这说的真的假的,还和当家的在商量是不是该出去避一避……小伙子,你遇到那个洪水,大不大啊?这要真是山洪可怎么办哦……”
云浥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您家电话能不能借我用一下?我……我单位就是做这方面的,如果有事,我同事一定会收到消息会通知群众的。我先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我,您有什么想问的也可以当面问。”
女人唉声叹气,还是把手机给了云浥川。所幸云浥川也不是依赖电话簿的人,即使没了手机也还记得杨媛媛的号码,电话很快拨通,屏幕后的声音先是疑惑,再是咬牙切齿的震惊:“云浥川!你失踪几天电话也打不通,你是跑没信号的深山老林里了吗?再找不到你人我就要向上面申请搜山了!你现在在哪?我让郑队他们去接你,我手上还有事要忙!”
云浥川头皮发麻,深吸口气:“主任,我在……你在处理浮川地下水的事?”
杨媛媛立刻警觉道:“你现在在哪,身边有人吗?你自己的手机呢?定位不到你,如果身边还有人那出于保密条例我不能说。”
云浥川秒懂,特保局作为特殊部门,有许多案子的详情是不能流出去的,大头就是那些非科学事件。杨媛媛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