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10点下晚自习了谢川就回家，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吃午饭时全家都在，这种时候他一向是埋头干饭，不喜说话，因为也没啥好说的。
手机响了两声，裴行砚发消息让自己下午陪他去买点学习资料，顺便吃晚饭，谢川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桌上，唐树才从工作聊到家庭，同刘素婉讲起过年来他家拜年的一个亲戚家孩子，他语气感叹：“不知道惹了谁，开学第一周就被外面的混混给打了。”
“啊？严重吗？”
“怎么不严重，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我昨天去看望了一下，脸肿得我差点没认出来。”
“哎哟......”
后面的话谢川没听进去了，一听就知道这事儿是谁干的，罪魁祸首就在桌上坐着呢。
看了眼唐朔--他事不关己、悠哉悠哉吃着饭，听到后面嘴角微微翘起，心情颇为愉悦的样子。感觉到探究的目光，他抬眼，对上了谢川的视线。
谢川倏地瞥开了，两人心照不宣的谁也没讲话，他心里思忖着，这唐朔也是个狠人，如果当初他跟自己针锋相对，谁输谁赢，还真未可知，只庆幸，没有起什么大的冲突。
唐树才又突然转移了话题，矛头转向了唐朔：“你跟那个男的没纠缠了吧？”
唐朔夹菜的手微顿，面不改色地“嗯”了声。
“哼，最好是真断了，我现在不纠正你的错误，将来你误入歧途了就晚了!”
闻言，桌上的两个人心神都动荡了，唐朔刚才无所吊谓的面色出现一丝裂缝，他放下筷子，对唐树才说：“你是怕唐家从我这里就断了后代吧？”
“爸，您何必这么操心，我要真这辈子就喜欢男的，您也改变不了我不是？”他在唐树才怒目圆睁的表情下起身，欲上楼，说，“况且，你不是还有一个儿子么。”
唐树才还没骂出来，谢川猛地被米饭呛到重重地咳嗽，妈的，吵架就吵架，把火星子溅到自己身上算怎么回事，而且，他还是真的心虚，匆匆搁下碗筷，跟唐朔前后脚上楼了。
做了会儿作业，俞双奕给他发信息约晚上吃饭，开学说好的，但他也答应了裴行砚。
没考虑多久，谢川应了俞双奕，他跟裴行砚在学校天天能见到，也不差这顿饭。他潜意识里把裴行砚当成自己的人，而俞双奕是外人，所以礼貌的先应付了俞双奕。
下午四点多，裴行砚发微信叫他：“要我去接你么？”
谢川正在玩手机，看到消息坐直了身体，靠，他中午忘记给裴行砚回消息了。从之前的状况看，裴行砚看不爽俞双奕，虽然不知缘由，但他也不愿给裴行砚添堵，就没打算把俞双奕吃饭的事告诉他，怕他生气。
他赶紧回道：“我有点事，晚上给你发消息，再陪你去买资料好不好？”
裴行砚那边，已经穿好了衣服准备出门，站在玄关低头看消息，苏随明凑过来，余光瞥见手机：“哟，被你男朋友放鸽子了？”
“正好，再陪我玩几把。”
裴行砚回了个“好”字，冷冷地看他：“你都没对象可以放鸽子。”
苏随明：“......不会说话就把嘴捐了。”
六点，谢川来到了俞双奕发的餐厅位置，是开在商业街挺红火的一家网红餐厅，进门搜寻一圈，俞双奕早已坐在位置上等待。
见到谢川后他冷木的表情瞬间变得生动，伸手倒了杯水：“外面挺冷吧，快喝杯热水。”
谢川哈了口气，虽然已经快三月了，但气温还是比较低。俞双奕叫来服务员点菜，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四个菜就上齐全。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叙旧谈论，虽说俞双奕是以感谢的名义约的这顿饭，但现在却只字没提，反而一直把话题往谢川身上引。
“宿舍还住得习惯吗？室友都挺好相处的吧？”
谢川点头：“挺好的，更自在些了。”
“听说，唐家那个你名义上的哥哥，是个同性恋？”俞双奕装作不经意间提起。
谢川最近对那三个字尤为敏感，仿佛他走了这条路后，身边好多人都在有意无意的提到这个话题，他皱起了眉，不知道俞双奕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他回：“你从哪知道的？”
俞双奕没正面回答，敷衍道：“听别人说的。”
“你什么想法？”俞双奕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不错过每个细微表情。
谢川吃了口菜，表情并没有任何松动，尽管心跳加速了片刻，他很自然地回答：“能有什么想法？”
“你不排斥吗？”
“不。”
他以为俞双奕就是正常的聊天，殊不知，面前的人脸色微妙的变化了。
他们的位置靠窗，此时天色渐暗，呈现出墨蓝色，外面人影绰绰，模模糊糊。
裴行砚降下车窗透气，第三次打开置顶的聊天框，苏随明在驾驶室叹息：“早知道这么堵就不送你回来了。”
“啧，你都看了n次手机了，是谁让你这么牵肠挂肚啊。”苏随明明知故问，调侃着。
裴行砚没理他，一分钟车才挪动了几米，他忽然出声，语气冷峻：“停车。”
“干嘛啊，吓我一跳。”
苏随明停车后，裴行砚动作利落地打开车门，往对面走去。
“靠，你他妈去哪儿啊？！”苏随明在后面吼，“这里不能停车，我去前面等你！”
俞双奕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小幅度侧目，看清玻璃窗外是谁后，就淡淡给谢川夹了一筷子菜，笑着跟他说话。
谢川这边有个装饰树挡住了，视线有限，并没有注意到外面。
嗡--他手机振动。
裴行砚：“你在干什么呢？”
谢川咀嚼的动作停滞一刹，手垂在桌下打字：“家里，怎么了？”
“我这边的事情还没弄完，快了。”
他时不时盯着屏幕，过了好几分钟，裴行砚都没有回信息，他心里泛起一阵烦躁，撒谎虽然不对，但要是说了实话裴行砚肯定更生气。
谢川把手机揣回兜里，一走神，抬手的时候不小心碰撒了桌上的茶水，衣服和裤子都沾上了水渍，他皱眉起身抖了抖，俞双奕也站起来，直接拿纸巾替他擦裤子。
“怎么这么不小心？”
“哦，没注意。”
简单地擦拭了几下，谢川就没管了，注意力也被俞双奕拉了回来，东拉西扯的闲聊几句，他突然扯到了谈恋爱这件事上。
俞双奕自然而然地说：“我们班上又多了好几对情侣，班主任管都管不过来。”
“正常，青春期萌动。”谢川应和。
俞双奕这会儿看着心情比才见面的时候更好了，带着笑：“你呢？从我认识你起，好像就没看见你谈过恋爱。”
谢川心弦吊起一寸，紧接着俞双奕又说：“你不会谈恋爱了却没告诉我吧？”
谢川抬眸，也笑了笑，说：“哈哈，怎么会？”
他跟男的谈恋爱这事，除了齐阳自己发现端倪的，身边朋友没人知道，他也不会说，因为还是少有人能够接受，所以，当众出柜这事，他不会干。
谢川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又说到其他地方去了，过了十几分钟，吃完饭，他拒绝了俞双奕送他回去的提议，两人分道扬镳。
他给裴行砚发消息：“你在哪儿？我完事了。”
潍阳中学附近就有个很大的新华书店，平时买文具啊、学习资料啊，都是在那边。谢川往前走，打算在前面打个车，他眼睛还一直盯着手机屏幕，心里嘀咕着裴行砚为什么还是没回消息，刚转了个弯，抬头，他看见一道修长的人影倚在车门边。
距离不过二十米，尽管晚上光线黯淡，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谁。黑色大衣将他包裹着，快与夜色融为一体，脸明明是正对着谢川的，但他唯独看不清脸上的情绪。
他心弦震颤一瞬，裴行砚怎么在这儿？
谢川快步走过去，走近才发现，裴行砚面无表情，这二十米，他眼神一直追随着，不动声色、不言不语。
谢川全然不知吃饭时裴行砚已经看见过自己，笑着问他：“给你发消息怎么不回，你怎么在这边？”
裴行砚语气淡然，回答他：“路过。”
路过？那怎么像是专门在等自己似的，谢川觉得有些不对劲，裴行砚整个人气息也很怪异。
裴行砚半垂着眼睛，没有太多的情绪，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的语气问他：“你刚才在干什么呢？”
他又问了一次，谢川没听出异常，自然地回他：“跟一个朋友有点事。”
沉默在空气中发酵着，半晌，裴行砚打开后车门：“上车吧。”
谢川先进去，发现驾驶室苏随明朝他招了招手，他有点讶异，苏随明看出来了，解释道：“老裴下午在我那儿，我找他有事，这会儿不好打车，送你们到潍中附近我就回去了。”
裴行砚上车后，车厢里静下来，连平时叽叽喳喳、活跃气氛的苏随明都没话说了。
到地方后，苏随明扔下一句：“记得我说的事情啊！”便驾车扬长而去。
书店就在附近，他们走过去几分钟，挑选资料的过程中，裴行砚没说一句话，谢川现在还看不出来有问题就是傻逼。
难道是放了他鸽子生气了？谢川跟在他后面努力思索着，不对啊，裴行砚不是这么小气的人，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后面是裴行砚不回自己消息。
他干脆直接问：“裴行砚，你是不是生气了？”
裴行砚这才施舍了一个眼神给他，还是不言语，但表情承认了。
谢川开始有些烦躁，更多的是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怎么哄，周围时不时来几个人，又不能把他摁在墙上亲一顿，他真的不擅长处理这些，裴行砚之前把他惯坏了，从来都是裴行砚认错、低头，这一次却反过来了。
谢川抓住他的手，示好地捏了捏指尖，声音软和：“我错了，我不该放你鸽子，从现在开始，我都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闻言裴行砚却抽出自己的手，皱眉道：“你以为我生气是因为这个？”
“不然呢？”谢川不知所以地眨眨眼，片刻，他心中冒出了一个危险的可能性，脸色骤变，靠，裴行砚不会发现了自己跟俞双奕吃饭了吧？！
这也解释得通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附近，还靠在车门边一副守株待兔的模样。
才想出个大概，裴行砚点开手机，摆了张照片出来，赫然是他跟俞双奕吃饭的地方，而且，还是......
谢川咽了咽口水，照片上，俞双奕拿着纸巾给他擦裤子，角度原因，看着挨得很近。
他看完照片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貌似在裴行砚问他干什么的时候，他还一直编理由骗他。
完蛋大发了。
裴行砚见谢川凝固住的脸色，愈发生气，他收了手机，闷着气低头心不在焉的翻书。
“对不起。”
谢川觉得自己要诚恳道歉。
“我错了。”
“你理理我嘛。”
裴行砚悄悄看他了。
“实在不行你骂我两句解解气。”
裴行砚转过来了。
他问：“你知道错哪儿了吗？”
谢川：“不该单独跟俞双奕吃饭。”
裴行砚又皱眉，谢川心凉了一分，说得不对吗？
“我气的是你撒谎。”裴行砚绷着情绪，压近了些，“你跟他出去吃饭，我问了两次，你都在骗我。”
谢川此刻才恍然大悟，裴行砚生气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他即使生气，负面情绪也不会爆发出去，而是闷着，压抑着自己。
“我知道你不喜欢俞双奕，所以没想告诉你就是怕你添堵。”谢川又重新握住他的手，“是我欠考虑了。”
这次裴行砚没有抽回手，但表情依旧没有松动，门口进来了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讨论，谢川一听到那声音就放开了手，下意识的往旁边移了一步。
冷空气一下钻进掌心，裴行砚没来得及回握的手就这样僵在空中，愣了一秒，再看向谢川的眼神复杂深邃。
“谢川、班长？”李黎从书架拐过弯来，冷不防看见熟人，热情地打招呼：“真巧，你们也买书呢。”
谢川点头回应，装模作样的也挑起书来，李黎跟她那群小姐妹一边聊天一边逛，速度之慢，搞得谢川心痒难耐，他还有个人没哄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