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微清避了方君宜数日,没想明白事情还能怎么回转,却是被人逮了个正着。
不过其实也不能算是对方故意逮他,方君宜平日里会在午时之前离开,回撷芳殿用膳,在这之后便稍事歇息,再去东宫指点太子殿下今日的功课。
他非常清楚方君宜一天的时间都是怎么度过的,这几日便是故意将大臣们叫到偏殿去商议事情,等过了午时之后再回御书房。如此便是正好与方君宜错开,不会与他碰上。
可今日不知是怎么回事,方君宜竟还在御书房中。
他阻止了王吉出声,自己站在门边,望着书房里,坐在书案后面的方君宜。这人此时还未发现他,正一手抓着朱笔写着什么,另一手则是护住了往他肩上爬的细细,以免它没抓稳掉下来。
“别调皮捣蛋的,等我写完这两个字就叫人送你回去。”他小声抱怨道。
这几日他知道楚微清在逃避自己,便也没在书房多待,这一来二去,竟是攒了不少的文书需要看。正巧今日没什么要紧的事,他便抓紧看了些重要的先,免得再积压下去耽误事。
细细趴在他的肩上装围脖,正好瞧见了门外的楚微清。
“嘤。”它甩了甩尾巴,示意方君宜往门外看。
方君宜拍了拍他的大尾巴,没作声,一直到他写完了那行字方才抬头。这一看,倒是将门外的楚微清瞧了个正着。
“呀,陛下早啊,今日怎么这么早过来?”方君宜笑眯眯地望着他,全然忘记自己将人惹炸毛的事情。
楚微清本想先离开,此刻被方君宜发现,倒是有些进退不能。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迈步进入书房之中:“不早了,这都午时三刻了。孤听闻你还未用膳,便过来看看。”
虽然他自认自己的借口找得很好,但对上了方君宜的眼睛,总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被看穿了一般,一点秘密都保不住。
方君宜闻言有些意外,再看窗外的日头正盛,才信了他的话。本想快一些做完手头上的事,却不想还是有些出乎他意料地多,所以才会在不知不觉之间,拖到了此刻。
他低头数了数桌子上的奏折,随口道:“快了,还有一点,再有三刻钟就看完了。你要是饿了,就先去吃点。”
楚微清闻言皱眉,按住了他正在翻看的奏折堆,不让他继续做事。
“不急在一时,孤让人将午膳摆到偏殿中,走过去也不过是几步路的事。”
方君宜也没有跟他急,他收回手,平静地望着楚微清,神色之中有些许困扰:“难道不是陛下想要避着我,我只是在给您留一点空间罢了。”
门外的王吉一听,只觉不妙,连忙催人手脚快一些,不要在这里磨蹭。众所周知,只要摆上午膳,那位就不会再跟陛下计较别的了。
楚微清哪里听不出来方君宜这是在笑话自己,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比较好。
书案之后是一张宽大的龙椅,方君宜本就清瘦,椅子里再多坐进一个人也算不得什么。楚微清在他的身边坐下,将下巴搁到了方君宜的肩上,细细嫌挤,便自觉地溜到了方君宜的腿上去。
虽没人妨碍他看公文了,但这一身“挂件”,倒让他有些难以动弹。
于是他只好搁下了朱笔,先安抚了稍微有些焦躁的细细,再伸手去摸楚微清的脸。
“怎么了,想不通,所以来软的?”方君宜轻声说道。
他没有一定要楚微清配合自己的意思,不过是告知他,自己会做什么罢了。若是楚微清不答应,他也自然会有别的办法达成自己的目的。
楚微清闭上眼,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他已经很久没有试过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偏生这一切的起点,确实是来自于他的狂妄,这便越发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那你教教孤,孤此刻应该做些什么?”他垂下眼眸,看到了正蹲在方君宜腿上的细细,忽又道,“丁南星说你昨日没有带细细出门,你没有乱吃些什么东西吧?”
方君宜放下手,重新抓起朱笔,手腕上的铜钱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
他实在是搞不懂楚微清的注意力怎么会这般跳跃:“你想我先回答哪个?我什么都没吃,丁南星没有告诉你吗?还是说,小彩她们没跟你说我回宫之后才用的晚膳?”
自然是有说的,但他想听方君宜自己说。
楚微清琢磨了一会,觉得不对味,又问:“不喜欢孤在你身边留人?”
方君宜沉默,确实不太习惯,但这些人都跟了他这么久了,有没有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他轻声叹气:“到底跟她们有什么关系,陛下,您要是能在别的地方多费些心思,也不至于现在对着我发愁。”
虽然他很清楚楚微清这是在发什么疯,不过为了避免他在这之后借题发挥,方君宜并不准备让他真的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微清点了点头,还未等方君宜松口气,他便又道:“那便是对孤不满意,孤从一开始便在算计你,你爹娘的事情也是孤的过失,你来京城之后便不曾过过一天安稳的日子……”
方君宜有些无语,待听明白他真的是在这么想的时候,他快被气笑了,他侧过身子,冷着脸说道:“我说过了么?”
这还是他入宫这么久,第一次冷着脸说话,使得挑起这个话题的楚微清心中有些打鼓。
一直以来方君宜在众人心中都是好脾气,好相与的代名词,如今看他冷着脸,方才发现这人平时是真的懒得与人计较而已。
“陛下,如果我没有明确跟你说,那现如今便再与你说一次。我爹娘之事不是你干的,便不要往你自己身上揽责任,你只要能做好你该做的就行。您虽是天子,又不是天人,如何能预知未来?既然不能预知未来,该做的也都做了,这事与你何干?”
楚微清这下是真的把他惹火了,好在方君宜不是那种撂完话就跑的人,他还有机会好好哄。
“是,是,不是我的问题。”他放低了姿态,将人抓在手中,生怕他还未听完自己说话就起身跑了。
细细察觉两人之间似乎发生了口角,非要跑到两人中间,嘤嘤嘤地劝和,它边叫还边熟练地转圈往方君宜的怀中倒。不怪它这般熟练,毕竟方君宜这人可是青屏山霸王,每次生气都能闹到鸡飞狗跳,时间久了它便学会了这么一招。
方君宜抽不回手,只能单手抚着细细柔软的毛发。
楚微清趁机将人环在自己的怀中:“我不该怀疑你,也不该擅自揣测你的心思……”
方君宜挣不开,只能倚在他怀中冷笑:“你还是怀疑的好,我已经跟李大人商量好了,以后给你下点软筋散,事成之后你就归我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丝毫不在乎楚微清听了之后会不会说他谋害帝王。
而楚微清闻言却是笑:“哪用得着软筋散啊,你说一句话,孤便是你的。”
方君宜用手肘拐他,让他放手。楚微清哪能真的放,生怕这人一言不合就跑了,于是他便松了些力道,让方君宜可以自己坐直。
见他不说话,楚微清又问:“还有呢,都聊了些什么,要怎么收拾孤?”
楚微清说得轻佻,实则一直在偷偷观察着方君宜的神色,好在第一时间换个更好使的话术,不继续往他的怒火上添油。他感受着怀中瘦得硌人的美人,心中生不出一丝旖旎的心思,全是心疼。
怪他这张嘴,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这人最近的状态不算太好,还要来招惹他。
方君宜权当听不见他的心声,又用力挣了一下楚微清,依旧是没能挣开。
“松开。”他冷声道。
楚微清犹豫一瞬,还是松开了自己手。毕竟方君宜这脸色着实是算不上好,若是在这关头被自己气病了,可不是件什么好事。
方君宜立刻往旁边坐了坐,细细趁机又溜到了两人的中间,以免楚微清又黏着方君宜。它方才急得,就差冒着扣肉干的风险,冲着楚微清呲牙了。
“密文我没看,不过我猜他确实有私兵,且数量不少。他忌惮你,所以希望能从我这边下手,让你没办法带领羽林军。你自己掂量着看吧,我可猜不透你在想些什么。”
他活动了一下自己被楚微清抓疼了的手腕,开始收拾桌面上的文书奏折,被楚微清这么一闹,他算是没什么心思继续干活了。
楚微清本想把人抓回来,但看了一眼旁边随时准备呲牙的细细,只好收回手。
“好君宜,先不生气,来之前我让御膳房给你做了油焖笋,要不要尝尝?”他软声道。
方君宜起身将细细抱在怀中,对着楚微清咧嘴笑了笑:“气饱了,您自己慢慢尝吧。”
说着,他便抬腿往外走。王吉见势不妙,连忙出来劝:“公子,公子留步。何苦为了和陛下置气,放弃这一桌子新鲜食材,御膳房的人们都想听听您对这桌子菜的意见,您看,要不去尝两口?”
方君宜虽是止住了往外冲的脚步,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十分地不情愿。
楚微清在他身后,对着王吉摇头。不能这么劝,这么劝只会适得其反,让这人更加不开心。
王吉接收到了陛下的眼色,便退到了一边,不再拦着方君宜的去路。
“走吧,去吃一口,不好吃再说,好吗?”楚微清绕到了他的身侧,向他伸出手。“我保证下次不会再想这些有的没的,陪我吃一点如何,我已经几天没跟你在一起吃过饭了,可怜可怜我吧?”
“那你听我的?”方君宜狐疑。
楚微清咬了咬牙,没有犹豫:“听你的。”
方君宜满意了,他点点头:“好,把你计划告诉我,别装傻,我知道你准备对李群玉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