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秦知归被顾成渊一拽,脚下失跌进了他怀里,慌忙间攀住他肩头才稳住身子,这般贴近,她甚至能感觉到顾成渊温热的鼻息拂过自己鬓角,长睫颤巍巍抖了几抖,抬眼看他,正撞进顾成渊垂落的眸子里,那双凤目微敛时带了三分慈悲相,倒像是庙里垂目看众生的菩萨。
"殿、殿下......"此刻被他圈着,秦知归早没了方才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弱弱的唤了他一声,顾成渊却将人又往怀里带了带,顺手抄起案头那枝红梅到秦知归眼前挑眉道:"我偏爱与人这般赏梅,特别是你折的这枝......"尾音缠着梅香落在她发间,"你说是不是?"
秦知归僵坐在顾成渊膝头连呼吸都屏住了,眼见着那支红梅在眼前晃悠,只得胡乱点头:"殿下说得是。"
顾成渊轻轻一笑,呼吸浅浅的洒在了秦知归颈上,有些痒,秦知归缩着脖子往后躲,偏被圈得更紧,眼睁睁看着他单手执壶斟了盏茶,她以为是要叫自己喝,下意识就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抿了一口。
"要喝茶自己倒,"茶盏突然撤开半寸,顾成渊转着杯沿上那抹口脂痕挑眉:"这可是我用的。" 秦知归闻言,面皮唰的红到了耳根,一双眼带了愠怒般看向顾成渊道:"殿下怎能这般戏弄人!"
"分明是你用了我的茶盏,倒要反咬一口?"顾成渊凤目里浮着探究的光,指尖突然蹭过她唇角水渍:"还是说...你觉得这般举动...不合礼数?"
秦知归被他蹭得后颈发麻,想都没想就点头道:"殿下这般实在不妥,不如先放我..."话没说完就扒着桌沿要起身,箍在她腰间的胳膊却纹丝不动,秦知归扭头瞪向顾成渊道:"殿下平日,都这么待其他姑娘的?"
"是又如何?"顾成渊忽然倾身压了下来,案头红梅被压得折了半截花枝。
"错得离谱!"秦知归绷着脸使了狠劲推开他的手臂,撑着案几站起来道:"既非至亲又非挚友,殿下合该讲究些分寸,今日搅和了您与含玉姑娘的雅兴,算我冒犯,这就告辞!"说罢,头也不回的跑出了梅园,差点撞上送人回来的白墨,他被迎面而来的煞气惊得后退半步,忙侧身让道:"季夫人这是怎么了?"
秦知归眼皮都没抬,拉着雪雁就走,白墨摸着后脖颈往梅园里去,却瞧自家主子还有心情品茶,心道越发看不透这二人了。
主仆二人回屋途中走错了岔道,误打误撞来到一处偏僻小院前,秦知归忽地瞧见山洞里那个救她的白胡子老头,此刻正歪在院中躺椅上晒太阳。
"大爷!大爷!"秦知归扒着院门唤他,那老头闻声慢吞吞掀开眼皮,睡眼惺忪地朝门口看来,秦知归忙不迭摆手道:"是我呀!昨夜山洞里,承蒙您搭救......"
老头拖着长音"哦"了一声,眼皮子又耷拉下去,竟在暖阳里重新打起了瞌睡,倒是屋里传来窸窣响动,昨夜山洞中的青年听得动静挑帘而出,与扶着院门的秦知归正正打了个照面。
"你也在这儿!"见着青年身影,秦知归面上透出喜色,赶紧问道:"昨夜伤着哪儿没?"
青年倒比那老头热情些,三两步跨到门前拨开门闩,笑道:"并无大碍,不过是肋下肿了一片,过几日便消了。"
"可疼得厉害?找郎中瞧过不?"若不是男女有别,秦知归恨不能撩衣细看,青年点点头:"上了最好的化瘀散。"说着,便引秦知归在石凳上落座,将她被掳走后发生的事情说与她听,那些胡人正待对灾民动手,好在被幽冥卫及时截下。
秦知归听罢长舒口气:"还好没人遭殃。"经此生死劫难,她心底自然而然对这青年熟络了起来,笑吟吟问道:"说了这许久话,还不知怎么唤你?"
"唤声九郎便是。"
"九郎。"秦知归将这名字默念了一遍又道:"我本名南望晴,你往后唤我声妹子便是。"说着又认真将他打量了一番,昨夜洞中火光昏暗,兼之泥浆糊了满脸,没瞧得真切。此刻看清了,才惊觉这青年生得好看,那双凤眼竟与顾成渊有几分相似,偏又敛了凌厉添了份柔和,秦知归越看越觉得稀奇,暗道顾成渊若变成女子,活脱脱是这副相貌。
"我脸上有东西?"九郎瞧她看得出神,忍不住开口问道,秦知归这才回过神来:"昨夜灰头土脸,今日瞧着你像换了个人。"
九郎抚着袖口苦笑:"当时困在山洞里,哪顾得上样貌如何。
秦知归视线又看向了那正打盹的老头,扬了扬下巴问九郎道:"你与这老爷子是何关系?"
"这是我师父,有些脾气,人却不错。"
"原来是九郎的师父啊!"秦知归捂着嘴冲躺椅那边笑。老头眼皮底下眼珠子动了动,忽然睁眼道:"当老头子是聋子呢?"又冲着秦知归点点手指头:"丫头片子摸错门了还要编排我?"
"九郎师傅,咱们也算同生共死过,怎么连院门都不让我进?"秦知归瞧着他问道, "没看见老夫正入定吗?这天地灵气可不等时辰。"老头眼皮都不抬,嘴角却挂着笑意。
三人笑闹了半晌,眼见着落日西沉,秦知归这才回院,推门瞬间却怔住了,白日里在梅园与顾成渊赏花的姑娘,此刻正端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等着自己。
姑娘气质清冷,照旧裹着那件雪色斗篷,叫寒风吹得双颊透红,瞧秦知归推门而入,她才缓缓的起了身,唇角抿出个笑来。
"你......"秦知归卡在称呼上怔了怔,腕子却被那姑娘径直攥住道:"季夫人,我这般唤你可使得?"
“使得,我略长你几岁,唤声姐姐也可,快进屋去罢。"秦知归引着人往屋里走,边听姑娘道:"我是陈郡太守刘喜之女刘含玉,季夫...姐姐若不嫌弃,唤声含玉便是。"
秦知归点了点头,唤了她一声:"含玉。"
刘含玉笑意深了三分,挨着人往软榻上坐去,关切的问道:"你千里迢迢从盛京过来,遇上胡人作乱,怕是吓得不轻吧?"
秦知归被她这股亲热劲弄得有点不自在,扯着嘴角笑道:"确实吓得不轻,多亏殿下及时赶到,把咱们都救出来了。"刘含玉一听殿下两字眼睛发亮,抓了秦知归的手问道:"瞧姐姐和殿下颇为熟稔,想必在盛京便认识吧?他平日爱做什么?喜欢听戏还是...?"
瞧着刘含玉期盼的目光,秦知归终于回过味来,这姑娘莫不是对顾成渊动了心思?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心口便泛起一阵酸涩,刘含玉正值碧玉年华,眉眼间带着少女特有的鲜活热忱,与自己这般枯井似的心境大不相同,若自己是男子,恐怕也会被这样明媚的姑娘吸引罢。
秦知归扯了扯嘴角转向刘含玉,笑意里掺着三分自嘲:"我与殿下在盛京确实打过照面,可算不上相熟,实在答不了你的话。"
见秦知归这般回答,刘含玉反倒松了口气:"昨夜撞见殿下抱你回来时那焦心模样,我还当你们关系匪浅呢,不过也是,姐姐本有夫君...是我多想了。"她起了身,满眼崇敬地补了句:"殿下真是菩萨心肠。"
还未等秦知归反应过来,刘含玉的话头已经追了上来:"我瞧着姐姐气色尚可便安心多了,你只管在官驿静养,若短了什么用度,让丫鬟传个话就是。"说着攥了攥她的手:"难得有个年岁相当的姊妹,往后定要经常来找你玩耍,断不会叫你无聊的!"她松开手时留下一个娇俏的笑容,这才离开。
"小姐,这姑娘莫不是看上燕王殿下了?"一旁站着的雪雁都看破了刘含玉的心思,秦知归哪儿又瞧不出来,可喜欢二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夜里又飘起了雪,秦知归坐在窗前,心绪倒比这雪夜更萧索几分,忽听得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抬眼望去,裹着墨色斗篷的顾成渊踏了进来,玄色衣袍几乎要融于黑夜之中。
顾成渊亦是一眼便瞧见了秦知归,她披着鹅黄色外裳正倚在窗边出神,暖融融的颜色愣是把周遭寒气都冲淡了,屋里烛火一跳一跳的,直叫他移不开视线,二人便这般隔着窗对望,不远不近的距离,却都寻不着向前的由头。
"殿、殿下怎么来了?"雪雁提着食盒刚从厨房回来,推门便瞧见顾成渊立在院中,吓得手一抖,顾成渊眼神还黏在窗边的人影上,眼皮都不抬:"给我罢。"
雪雁抱着食盒发愣,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瞅,慌忙把食盒递到他手上。顾成渊冷冷甩来一句:"不用伺候。"雪雁点头如捣蒜,朝自家主子使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轻手轻脚的带上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