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手头有事做,舒佟也时不时想起爷,主要是德语老师是爷之前德语启蒙老师;英语老师是爷朋友;王妃请来的画师也跟爷有亲戚关系,这叫他如何不想?
王妃秉承着多学多用,学了总有用处的思想,让府上的哥儿和姐儿接触洋玩意,其中就包括外语,让他们去学外语。因此舒佟早在爷学这两门语言的时候就接触过,但那时爷并不强迫他非得学会,两天打鱼三天晒网的,学了个西吧碎。
这次爷要他学会,就得比以往更加用心和刻苦去学。一早知道外语叽里呱啦,但花心思去学又是一回事。刚开始舒佟就皱眉上课,皱着眉下课,一整天眉头不带松的,实在太难了,英语还有一点规律,德语完全就是瞎说瞎话,逼的舒佟成了一张苦瓜脸。祁伯瞧见了心疼的不行,以前天天笑容满面的小公子现在眉头紧蹙,没一个笑容。
祁伯一心疼,下面的人要遭殃,久婶、红梅、大钮和阿水这些天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到了第五天,舒佟生辰,祁伯一大早就将爷准备的生辰礼物拿给二少爷,为的是哄二少爷开心开心,结果舒佟看到爷的礼物是开心了一会儿,过后却又耷拉的脑袋,“爷送我手枪是要督促我学枪么?”
德语乱七八糟,叽里呱啦的,舒佟根本学不来,这几天就愁着呢,就又收到爷的手枪,冷不丁想起爷出发前让他学手枪。下意识以为爷送枪的目的是为了鞭打他学习,一下子就更不开心了,就这么急着他学这些东西吗?
爷留了几箱玩意,里面有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小盒子,上面写着纸条,那个那个什么时间拿出来,都知道是哄二少爷开心的玩意,没人敢碰。
“这……”他们也没资格打开,先前祁伯不知道是手枪,想到舒佟这胡思乱想的性子,不知又想到哪里去了,脸色也难看了起来。爷天高皇帝远的,他鞭长莫及,但二少爷兴许能劝诫劝诫,“兴许只是送来让二少爷高兴高兴,没有别的意思。”
“哪里!”舒佟立马不高兴的反驳,“爷以前送我的东西都是我喜欢的,爷以前也不强迫我做什么的,不想做的事可以不做,不喜欢的事也可以不做,我不喜欢学德语!但现在呢?不仅让我学洋鬼子的话,还让我学会用枪,爷是想干嘛呢?我一定得学吗?!我非学不可吗?!”
以前在王府哪见过舒佟有火气的样子?整天一副没心没肺乐呵呵的,细皮嫩肉长得又俊俏,招人喜欢的紧,笑一下让人什么都愿意给他。见他发火,祁伯心里却一松,洋鬼子的话确实难学,叽里呱啦像牛哞声,人哪里学的来?
爷是一等一的聪明人才学的来,二少爷从小舒心惯了,学不来脾气也是正常的,脾气发出来就好了,比闷在心里要好。
心软不是好事,祁伯清清嗓子,松软的态度立即就硬起来了,硬邦邦地说:“这个得问爷,要不二少爷等爷回来再问清楚爷?”
如果是平时舒佟顺着坡就下了,可是他现在很不好受,两门外语学又学不来,爷又用着手枪当礼物,逼他去学用枪,脾气就起来了,“问,现在就问,等他回来都不知道何年何月了!我都学会了!要挨的苦都挨了!我要现在就发电报,问爷是不是一定要我学!”
祁伯:“……”
既然你知道等爷回来你就都学会了,苦都熬过去了,何必找爷说苦呢?
祁伯沉默地看着,以为他撒气呢,过了就好,毕竟是好脾气的孩子,结果舒佟嘴巴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一直嚷着去发电报,祁伯不得不说:“我现在去发电报。”
“不,我自己去!”舒佟咬牙切齿道。
不得已祁伯只好安排着陪他去一趟电报局。刚发完电报舒佟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太过分了,爷在前线拼死拼活打仗,他在后头给爷添麻烦……爷要他学,学就是了,不容易天天学嘛,为了着这点破事给爷发电报,是什么事啊?
舒佟眉眼耷拉下了,转身到祁伯面前,蔫巴的说:“祁伯,你骂我吧。”
祁伯心里无奈地笑了,面上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问:“知道错了?”
舒佟痛改前非,沉默地点头。
要是以前祁伯就当他是小孩,哭了就笑呵呵哄着说没事了,可是现在不能,爷下定心思要二少爷栽培二爷,让他日后站在爷的身旁,接受别人的朝拜。那么作为舒佟身边的人就不能心软去就着他胡作非为,只能心狠,逼他快点成长。
比起责骂,内心的愧疚才让人煎熬,祁伯没说什么,就带舒佟回了大帅府,晚上爷的电报回了,只有一个字:学。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散发着凛冽的霸气,让舒佟感受到非学不可的态度,让他觉得如果不好好学的话,到时候爷回来了,第一个就是收拾他。舒佟心终于死了,完全没后路可退,难得学,痛苦也得学,有条不紊的按着萧灏的计划执行,时间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不知不觉哪天忽然吹起秋风,忽而又不知哪天突然下起了雪,舒佟学的痛苦,也不敢懈怠,学的废寝忘食,只知身上的大衣添了一件又一件。有次外出舒佟忘了披大氅挡雪,当晚就发起了大热,那天后再也不敢忘了,至少祁伯是不敢了。
飞雪飘飘,大地着银装,后院已换上厚厚的银装,焕然一新,又一番别致景色。舒佟自然不愿错过,大剌剌地在萧灏的房间架起画架,一笔一划描绘着后院的景色,后院的池塘已经成冰场,见不着水光粼粼,唯有一片冰,依稀可见冰块下面红白相间的锦鲤游动。
“二少爷,恭王府那边……”祁伯的话戛然而止,只觉自己过分了,偏偏这时误入清朗俊雅少年难得安静地坐在画架前绘画的美妙时刻。一年半过去,十七岁半舒佟在外人面前已大大脱去孩童般的稚气,尤其久久回一趟恭王府,王妃和九小姐都说他变化大。
舒佟抬头问:“恭王府那边怎么了?”
“哦,”祁伯回了神,“王妃派人来说,请二少爷早些回王府准备过年,……我拒了,爷来了电报让二少爷年二八再回王府。”
“……”舒佟刚扬起嘴角暗喜回王府不用上课,又听祁伯说已经拒了,内心立即怨气四起,谁让你说话喘气的!!!
舒佟那个恨啊,“爷在战场还有空管我呢?”
莫不是框他?
这其中只有祁伯知道,爷每个月至少来两趟电报,只是有些内容不让二少爷知道的好,他说:“爷很关心二少爷。”
“我觉得他是想我死。”
“二少爷!可不兴说这话,呸呸呸!”
对舒佟来说,每日上课下课,再上课下课,是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事儿,如果有一天不做他会很开心,但同时也会不适应,怕辜负爷的嘱托。虽有埋怨,但他也不会忤逆爷的话,一年半过去英语掌握的七七八八,就是德语半死不活,老牛拉磨,团团转总差那么点意思。德语老师明讲他还得学过一年半载,舒佟心道一年半载还不行,得个三五七年。
紧凑着紧凑着,日子也过去了,幸好画画可以填满生活美好的一部分。院里的池塘锦鲤可爱活泼,梧桐树彰显生命力,秋天金灿灿的落地掉一地,舒佟不舍的扫掉,就任由在地上洒落,也是独一份的美景,入画也可观。
回王府那天祁伯拾了两马车礼品,爷出外打仗,王妃整日整日吃斋念佛,有关这方面的就有可能入王妃的眼,祁伯特意让舒佟背这些礼品的历史来源、制造和木材等等。
舒佟都要怀疑不是去王府过年的,而是拉着一堆长脸面的礼品回娘家找尊贵的,这么大阵仗,去年都没这样。等到了王府,他就发生更不可思议的事情,舒佟只有睁大眼睛看戏的份,什么话都没法说。
进了王府,和王妃、九小姐说了一会儿话,结束的时候王妃遣人来带舒佟去王爷厢房的隔房,也就是舒佟以往的厢房,不是给下人住的,但也绝不是给贵客住的地儿。一直以来,只要爷不在王府,舒佟就得住在爷的隔房,舒佟没觉得有问题,站起来准备走,但9祁伯却恭恭敬敬地上前说道:“王妃,王爷来过电报,让二少爷回了王府直接住下他的屋子。”
祁伯没说,电报里提了已告知王妃。
王妃笑了笑,眼里却藏着杀气:“怎么?我安排的就不是清轩院了?”
祁伯恭敬低头,“奴婢不敢,都是王爷的吩咐。”接着就递了电报的纸条上去,李殊看见这电报字条就更怒了,同在战场的三儿子望安回回来电报都是关心她的暖心话,连三姨奶的二哥泽帆在战场上也时不时回电报关心她,只有那个不孝的大儿子回回电报都是提舒佟!
这奴婢在这儿看着恭敬,跟她说话的架势分明是要跟她争过不休的意思,到底谁给的底气,不言而喻。王妃李殊闭着眼揉了揉眉心,始终不接那电报纸条。萧灏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偏偏奈何不得一分,就算她那个大帅儿子真的要让男人做正妻,她也一点法子没有。
上趟大哥回来明说再没几年收回北十九省,就回北城定居。灏儿戎马一生,杀孽不断,舒佟天真烂漫,一颗赤子之心,想让灏儿安稳过下半生,舒佟就不能动。不然灏儿出战那么多年,一个被宠的天真无邪、没有一点用处的稚子舒佟能在她眼皮底下活到现在?
要不是舒佟性格讨喜,她看着也顺眼。整天欢欢喜喜的一张笑脸,在这乱世中就像一朵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白莲,不忍杀害,没有人会不喜欢他,但也不会有人去害他,这就是舒佟的特异功能。
整个氛围安静了好一会儿,舒佟无措地和九小姐清婉对视,用眼睛问她:“怎么回事?”
清婉起初没说什么,后面对他竖起拇指。
舒佟:“……”
对峙之下,到底还是老母亲李殊低了头,让人带舒佟一行人去了萧灏的庭院,随后闭着遣走了所有人。
都走了后揉着太阳穴好一会儿,才疲惫地冷静了下来,睁眼一看小九还在,问她:“你怎么还在这里。”
语气有些冷,像是有一丝厌恶,清婉心里颤了一下,小声地说:“我……我留下来陪额娘。”
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额娘的孩子,却和大哥、三哥、四姐、五哥不一样,额娘从来不会像对三哥一样纵容对她,不会像对四姐那样宠爱对她,也不会像对五哥那样亲昵,更不会像对大哥那样,额娘对大哥的感情很复杂,像孩子又像上司,总之是大哥说什么,额娘都会采纳。
王府深深地凝视着清婉,良久,才轻叹一口气,说:“也是个好孩子,你回吧,好好休息,过两天除夕守岁还靠你们年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