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到了饭点了。

还没等这尴尬的一幕被时间所冲淡，不远处一个声音逐渐靠近。

“开饭喽！开饭喽！”

那个声音如此吆喝着，进入了聂万魔的视野范围，是有人来送饭了。

借着这动静，聂万魔脚下抹了油一样趁机开跑，虽然跑得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她跑得再快，对方蓬穗来说，也只是轻松就能追上的程度。

“主人！不是这条道！”

刚刚说完不演了，几句话后她又开始了她的角色扮演，这么喊着追了上来。

这确实不是通往出口的道路，这前方是矿工们的休息区。

一位被她俩动静打扰的矿工打量了她们两眼，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食物，竟是分了一半出来，什么都没说，递给了她们。

聂万魔当然没接，方蓬穗倒是自然地接了过来，然后把这二分之一又扯了一半下去，示意聂万魔来拿。

瞪了这东西一眼，聂万魔恶狠狠地说：

“别把我当成是什么可怜人”

因为看着很惨而被人可怜，这种事从郑觅祝和毋青梅家中出去后，她就决定不要有第二次，这就少吃一天饭罢了。

而且，这堆人干着重体力活，一个人能分到的饭却只有拳头大小，就这点东西竟然还要分一半给她？开什么玩笑？是说我比这些人看着还要惨！？

在山崖的之下的，不是什么奇遇，这里有的只是一堆吃得苦中苦，也没能为人上人的可怜人。

方蓬穗也打量了两眼聂万魔，想了想，说：

“这是我献给主人的——不，我作为败者，献给胜者，也就是你的”

“嘁，当我是什么人？三岁小孩？还能被你哄？什么胜者败者？你说得倒是轻松”

尽管知道对面只是……某种角色扮演狂热爱好者，内核完全是一个危险人物，聂万魔还是毫不犹豫选择了让她演不下去。

如上所述，方蓬穗，乃是角色扮演爱好者，狂热的爱好者，而一个优秀的演员，就是无论遇到什么即兴表演，都要好好把戏接下去。

她双手向前一挥，最终固定在了于身体两侧打直的状态，不是对着聂万魔，而是像公布什么大事一样，对着围在这里吃饭的人们宣布：

“那么，我并非是受你们怜悯而得到了它，这是契约，我之后会带好东西给你们的！”

说完她就一口吃下了这口饭，慌忙咀嚼完后，她又转头看向聂万魔，这下才对她说：

“接下来，你也要接下这个任务！”

她郑重地将那坨黑灰色的、勉强能看出是食物的东西，交给了聂万魔。

注视着这东西，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这东西是用……

不。

马上聂万魔自己掐灭了自己的念头，如果认出来了的话，可能会没法对这世界的食物下咽。

还是叫它——「黑暗物质」吧。

显然，这里的这位优秀演员其夸张至极的动作，还是吸引了不少人收看，枯燥的工作进行了一天，有点好戏看也不错，不是吗？

更何况这戏还给他们画了个大饼。

目光扫视过这些围在周围，窃窃私语着的人，什么话也没说，聂万魔终于是把黑暗物质接了过来。

她知道，那句话尽管是用极其浮夸的戏剧腔说出口，却并非方蓬穗用来忽悠的，她是真心希望聂万魔成为这些人的救世主。

真搞笑，她知道我是个连小孩子都会欺负的人，知道我是汪吟巧的协助者，却还要这么期待？

话说，这个东西，光看外表就知道这东西不会好吃。

“吃下去”

此时尹挽泪的声音响起，虽然也觉得她差不多该说话了，但聂万魔倒是没想到她没有嘲讽，倒是挺严肃地这么说。

顿了一下后，尹挽泪继续解释：

“现在你可能什么都感觉不到，但那是因为你的肾上腺素还在分泌，失血成这样，很快你就会虚脱了”

不知道是对着围观群众说，还是回应尹挽泪，聂万魔一边把这东西塞入口中，一边评价道：

“这东西……连给人塞牙缝都不够，而且也没法止血吧”

味道也真的很难吃，倒不是苦，也不是有什么刺激性气味，就是一种单纯的难吃。

口感也差得没救，都不能用干巴巴得难以下咽来形容了，怪不得之前那个小偷说想吃新鲜的蔬菜。

这应该类似于压缩饼干啊，军粮啊一类的东西，尽可能用少的经费，做出体积小而又能补充大量能量的东西。

可惜这个经费比起正经军队军粮能支配的经费不知道少到哪里去了。

还有种放得太久导致的腐烂气息，这可能不是成品放太久了，而是原材料就过期了许久。

虽然是四分之一，虽说是能感觉到比普通食物吃得更饱，但聂万魔能保证，别说四倍，再来十倍这都不是一个成年人一餐应摄入的量，太少了。

但是，看看周围吧，还有些人来得慢了，没能分到这东西。

此时，不是强者也不矜持的聂万魔，她身为强者的矜持，又告诉了她，她接下来要说的台词：

“啊啊，这个任务，我接过了，而且，我不止会让你们吃饱一顿好的”

——但说到底，她并不是这些人的救世主。

只是会带点食物进来而已，谈不上什么拯救。

带着半是嘲讽的笑容，不等其他人有什么反应，聂万魔再次脚底一抹油，马上就开跑，只留某位优秀演员继续演。

到没人的地方，她才停下来，故技重施，把衣服撕下来当布条，简单处理了再次裂开的伤口。

同时，她没忍住嘟哝道：

“你就不能像那些系统一样，我随便干点事就给我发奖励吗？”

有时候，不是人的东西比是人的东西好多了，此事在原作——呃，并没有记载。

不，但是有的吧？别的小说里面，主角穿越后应该会有个在脑子里面叽叽喳喳的系统吧，但是为什么在自己脑子里面叽叽喳喳的是个废物呢？

这时久等的嘲讽可算来了——不对，谁在等这个啊？

“我也希望我能像那些系统一样呀，可以动不动就把宿主抹消了”

哼，就你也想抹消……我……？诶？

这家伙读心就算了？还有读记忆的功能？

不然这世界连个计算机都没有，还整出系统来了？

不、不可能吧？那怎么抢我身体的救世主的心和记忆，我就一点也读不到？还能这么不公平？

换个思路想想，她之所以知道，莫非是因为她见过，甚至拥有着？

其实系统并不是绑在穿越者身上，而是绑在了她身上！

这什么脑子有病的小说才会有的展开啊！不，不止这个展开，每一种可能性！都很离谱！而且……糟糕……

果然，要赶紧想个办法，把这混蛋赶出身体才行，怎么办？唯有抹消！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不管你想什么，我也不会给你发奖励的，比起想，去做点什么吧，这才是想要得到什么时应该做的”

尹挽泪这话说得太正确了，以至于没有什么意义。

对这种话，聂万魔只能恼怒地说：

“用得着你告诉我吗！？”

然后下意识一个猛回头，看见了方蓬穗。

这话不是对你说的，毕竟你什么都没说？你明白的吧？

也许方蓬穗身为间谍的素养是和没有一样的，但她真的有身为演员的素养。

“主人说得都对”

她便是熟练地接上了口，然后又伸出手，递给了聂万魔一些东西。

以为又是食物的聂万魔意识到手感不到时，才发现她偷偷递出来的东西是钱。

皱起眉头，聂万魔发问：

“这些是干什么的？”

怎么，总不能这人其实才是人型系统，来给自己送任务奖励了吧？这可实在是雪中送炭。

“那些矿工送的，不，是「契约」，让我们记住下次给他们送好东西来，我们一人一半”

你不应该乖乖把一切都献给你的主人吗？本来聂万魔是想这么讽刺一句她的，但话到嘴边，她想起了更值得嘲笑的对象：

“这堆人，没被人骗过吗？”

“反正，他们虽然一年到头拿不到多少钱，但恐怖的是，要是来晚了，那这一天有多少钱也买不到东西了”

浮夸的语气再次自然地褪去，方蓬穗流露出了一丝悲伤，这次聂万魔分不出是不是她换了个剧本演了。

“哼，这点钱，连车费都不够”

撇过头，聂万魔不满地说着，手上却是仔细叠起了那一小摞钱，轻轻放进了口袋里。

也许是开演时间真的结束了，方蓬穗没有再说话，默默地走向了前方，走向了出口。

而聂万魔也在后面谨慎地跟着，一路走出了这个矿洞，走出了赤禄街。

果然对出去的人更严格，门口的守卫这次仔细地观察了她们，但聂万魔毕竟这次穿着校服就出去了，虽然已经沾满了血，可也还是很明显，有眼睛的就知道她绝非赤禄街的人。

方蓬穗更是有一种不同于这街上人的气质，守卫便只是盘问了几句，就放她们离开了。

走远了几步，方蓬穗才像是刚刚听到聂万魔之前那句话一样，说：

“这些钱也不少，差得不多，你向车夫问问能不能通融点，多半是会让你坐的，前面可是荒凉地，我就在这和你分开吧……主人”

口头上喊着主人，聂万魔却明白这次她绝非又想演戏了，因为这话里尽显凉薄。

哪怕她不主动提出来，聂万魔接下来这段路也不会和她一起走。

原因？因为前面是荒无人烟的隐秘小道。

是的，方蓬穗并非是优秀的间谍，然而她是优秀的演员，优秀的……武人。

到那时，就会杀死聂万魔。

而只要在有人的地方，唯独在计划暴露的瞬间，她才会抛弃她其实也没多少的间谍素养，化身武人，倘若聂万魔就是赖在那两个守卫前不走，她也没办法。

她的目标是对汪吟巧不利，而不是为了杀死一个炮灰，就让自己的伪装全部泡汤。

比起和聂万魔这样无足轻重的角色僵持，还不如赶紧回去。

看着那个间谍走远，聂万魔才开始往车站方向，一步一步小心前行。

但是最后在车夫有些为难的眼神中坐上车后，也没见到方蓬穗玩一手假装离开，其实埋伏在附近偷袭。

不过，下次倘若她看到汪吟巧的身边还有聂万魔，那怕是要被加倍奉还了……

不过，聂万魔也打算让她后悔，没有在今天绞尽脑汁把她骗到什么人迹罕至的地方杀了她。

至于具体怎么做——这对肾上腺素分泌结束的聂万魔来说，还是太难想了。

身体逐渐脱力，连视线也开始飘忽，全身上下该痛的地方一个不落地痛了起来，时而感觉时间过得很慢，时而感觉很快，大脑除了不断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以外，什么也没办法想。

仅仅是坐着就好像要耗光全身的力气一样，聂万魔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车，怎么一步步走到这里的，终于的终于，她看到了之前让她借力翻过学校围墙的那棵树。

——但是不行。

她意识到了，她爬不上去，现在她连抬脚都难以做到。

然而不行也要行，倘若在寒风飘零的这里昏倒了，第二天只能麻烦街道清洁工给自己收尸了！

于是，她失败了。

漆黑的天空，布满乌云，看不到一丝亮光。

摔倒在地的她，只能望着这片天空。

随后，她听到了声音：

“你竟然还活着”

这是汪吟巧的声音，握上了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只手，她重新站了起来，不知何时，汪吟巧和高橙茜出现在了这里。

“哼，你们要是觉得我死了，可以不用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然后，你不要过来”

残存的意识告诉她：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所以她推开汪吟巧后这么说，还是不要让更多势力知道她们二人联手的事。

“说得对，高橙茜，你去”

听到了这句话，聂万魔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安心，随后眼前彻底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