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渊双臂猛然收紧,把秦知归乱挣的胳膊死死箍在怀里,那些长虫顺着血脉往四肢钻,疼得她脊背反弓着往上顶,挣动得愈发凶蛮,嘴角不断渗出的浓稠黑血,一滴滴砸进药汤中,蒸得满屋血气翻涌,连木盒里剩下的长虫都在盒底拧成一团。
"皎皎。"顾成渊腾不出手,只能贴着她耳畔一遍遍哄,"我在呢。"
"疼..."秦知归喉咙里滚出含混的呜咽声,老神医听见后两眼放光:"清醒了!"
话音未落,她却突然弓身呕出一滩黑血,季伯昌指间银光闪烁,三根银针直直封住了她几处大穴,硬生生将那毒血逼得向指尖流去。
"唔,疼...好疼..."随着意识愈发清醒,蚀骨之痛也愈发清晰,秦知归手脚并用的挣扎着要逃离桎梏,。眼下正是毒血倒流的紧要关头,顾成渊咬牙箍住她后腰,嘴唇贴着她汗湿的鬓角哄:"快了,皎皎再撑半盏茶的时辰。"
“呜呜...好疼。”钻心蚀骨的疼痛随着长虫游走窜遍全身,每根血管都像要爆裂般突突跳动,秦知归死死咬住下唇,整个人在顾成渊怀里绷成弓弦,下巴高高的仰了起来,一张脸因忍耐憋到通红,顾成渊侧眸看去,见那娇嫩的唇肉已被秦知归咬得渗出了血来。
"松开,皎皎!"顾成渊单手制住怀中人乱挣的双臂,另一只手迅速探入齿关,被血染得殷红的唇仍倔强紧闭,他只得用虎口卡住秦知归下颌,趁势将手掌塞进她齿间:"听话,咬这儿..."
"唔......"混沌中的秦知归猛然合紧牙关,血肉撕裂,顾成渊掌心霎时漫开猩红,他却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只偏头将吻烙在少女汗湿的鬓角:"别憋着,疼就喊出声。"
鲜血顺着交缠的唇齿往下淌,他喉间反而泄出低笑来,秦知归咬得越深,他眼底笑意越浓,虽尝不到你噬骨的痛,却能借着这力道,让痛楚从我血肉里长出来。
老神医瞥见那血淋淋交叠的手掌,心叹道,这人倒还存了几分真心。
好在这两个时辰煎熬过去,秦知归的脉象终于归于平稳,老神医钳住她指尖用力一掐,见其血液终于转成鲜亮色泽,也松了气,银针往她颈侧青脉一挑,药粉簌簌抖落在渗血的针眼上,那药粉的腥臭味熏得人直犯恶心,却像催命符般引得皮肉下的长虫躁动,不出半盏茶工夫,鼓胀的虫身顶开皮肉往外钻出,秦知归疼得在顾成渊怀里打挺,顾成渊丝毫不敢松懈的将她牢牢箍住。
"皎皎..."顾成渊整张脸埋进她的颈窝忍不住唤道,那些吸饱毒血的蛊虫早没了纤细模样,肥硕身躯硬生生把针眼撑成个血窟窿,眼见顾成渊冷着一张脸想将它们碾碎时,季神医抄起木盒赶紧捡了回去,枯手捞虫子跟捞金元宝似的道:"小丫头这皮肉伤养几天就好,若是没了我这些宝贝可救不回她的性命!"
顾成渊冷着脸将人从浴桶里抱起来,一身玄衣早被浸透,他反手拽过老神医榻上的薄被把秦知归裹成个茧子,绷着张脸推开了房门。
院里乌泱泱的人刚要涌上来,被顾成渊淬冰似的眼风一扫,全都钉在原地。刘含玉扒着雪雁胳膊探头,正瞧见秦知归软绵绵垂着手脚,当下"哇"地哭出了声来。
好在季神医瞧不得他这般臭脸,在屋内声如洪钟嘱咐道:“将小丫头带回去沐浴清理一番,切记卧床十日不许下地,辅以汤药调理,方能大好。”
众人吊着的心总算落回肚里,偏雪雁后怕的泪珠子还是往外冒,抽抽搭搭吸着凉气。刘含玉抹了眼泪,一把揪住九郎的袖口:"不是说斥了你那破药丸就能百病不侵吗?"
"......"
暖阳初升,春意胧胧,草木始还青。
"唔..."昏睡两日的秦知归终于撑开眼皮,胳膊腿儿软得像面条,只剩眼珠子还能骨碌转,正对上九郎端着药碗的手。
"九郎。"秦知归扯着破锣嗓子喊,面前人猛地耷拉下脑袋,眼圈乌青得活像挨了两拳:"你可算醒了。"再晚些时辰,那位活阎王怕是要拧断他的脖子。
"九郎,我浑身都疼。"秦知归皱着一张脸,活像被人抽了筋似的。九郎把瓷勺怼到她唇边:"忍过这两日就好。"秦知归乖顺张嘴,可那药汁刚沾舌尖,酸苦味噌地窜上了脑门,她喉头一滚要呕,却被九郎刀刮似的眼神钉住,梗着脖子硬咽下去了。
"九郎..."秦知归拖着哭腔,手指揪着被角直打颤:"我现在经不起折腾,还是敲晕了灌罢。"
九郎眉头拧作一团,盯着药碗嘀咕道:"这药...当真难喝到这地步?"
秦知归脑袋陷在枕头里点了点,从马车里吞的苦丸子到眼前这碗,样样都能当毒药使,九郎撇了撇嘴:"许是打小灌的苦药太多..."指尖沾了点药汁舔过:"尝不出这味道了。"
听闻秦知归苏醒的消息,正在外赈灾的顾成渊连夜策马赶回里官驿,他仍穿着那身玄色衣衫,身形却比在盛京时清减许多,连日处置陈郡灾情至深夜的人,本该趁着休憩时补眠,偏要固执地守在房中,守着榻上始终昏睡的秦知归。
古往今来寻仙问道的帝王不知多少,纵是九五之尊又如何?贵为天子又如何?终究握不住命数,顾成渊守着毫无生气的床榻两日,心头只有沉沉无力感。
门外春意渐浓,顾成渊捧着新摘的野花推门时,眼下青影倒比九郎还深上三分,秦知归此刻仍无法自如活动,唯有那双潋滟的桃花眸,随着顾成渊的脚步声轻轻流转。
"醒了。"顾成渊瞧见秦知归的视线,难得挤出个笑容。许是素日里冷峻惯了,那笑意凝在唇畔显出几分生硬,他将采来的野花插入瓷瓶,摆到秦知归稍侧首便能望见的位置,叫房中多出了一份生机来,心底盼着榻上人也能如这野花,生出些蓬勃的生气来。
"殿下。"秦知归眨了眨眼轻唤,昏沉数日的身子虽绵软无力,却在拔毒剧痛中偶有清醒,混沌记忆里始终有双坚实臂膀环着她,记得耳畔时断时续的温声抚慰和唇齿间残留的甘甜血气。
秦知归侧过脸,目光恰好落在顾成渊被咬得皮肉翻卷的手掌上,两日过去,暗红血痂凝结成狰狞的伤疤,顾成渊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缓缓将手背到了身后。
"殿下。"秦知归仰头望着他,谢字卡在喉头,好似他们之间原不该有这些生分话,最后只带着鼻音开口问道:"疼不疼?"
顾成渊冷峻神色松动三分,单膝抵在床沿蹲下,那双布满血丝的凤眸凝望着她,忽然轻启唇,答非所问道:"皎皎,我累了。"
皎皎...秦知归双瞳一颤,他上次这般唤她,仿佛已是前世光景,心脏像被紧紧捏住了一般,泪水突然落了下来,她抽噎着嚎啕大哭了起来,这失控的反应让顾成渊怔了怔,立时将人揽进了怀中。
"殿下...对不住..."失控的呜咽浸透顾成渊胸前大片衣料,他左手扣住她后脑,右手胡乱抹着那张哭花的脸,倒蹭得像只花猫儿。望着怀里痛哭的人顾成渊又气又疼,闹出这般动静,却连半句真心话都不肯说,不知这张嘴还能倔到几时。
精疲力尽的顾成渊抚着秦知归凌乱发丝阖上眼,此刻这个能哭能闹的人正实实在在蜷在他臂弯里,绷了数日的心弦终于松弛,总算能短暂地歇息片刻。
哭到力竭时,秦知归才发现顾成渊倚着床头睡着了,一双手却仍将自己环得紧紧的,与拔毒那日情形分毫不差,她屏住呼吸不敢动弹,偏生手臂尚不能抬,只得用目光反复描摹他的轮廓,把往日不敢细看的眉眼都刻进眼底。可他眼下的青黑比九郎还深重三分,素来干净下颌青茬丛生,想来这些日子定是熬得比她所料更苦。
秦知归浸在他温热的怀抱里,屋内静得只余二人的呼吸声彼此交缠,秦知归不知不觉也坠入梦乡,梦里尽是莺飞草长,她牵着谁的手站在满山遍野的花丛中,转头望见玄色衣袍的顾成渊正冲她笑,那双含笑的凤眼里清清楚楚映着她的影子。
雪雁端着药盏与刘含玉推门时,正撞见两人相拥而眠的模样,两人齐齐愣住,刘含玉慌忙捂住嘴,拽住石像般的雪雁退到门外。
"季、季夫人她..."刚跨出院门,刘含玉震惊的盯着雪雁,仿佛两人撞见什么要命的隐秘一般。雪雁一把攥紧她袖口谨慎道:"小姐千万把住口风。"
秦知归如今顶着季青临发妻的名头,又是南逸尘暗中带出盛京的,断不能走漏风声。刘含玉虽不是碎嘴之人,点头应下时仍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地与雪雁分开了。
翌日
"小姐怎的昨夜哭到三更天?"
"可不是么,今早连粥都没沾,眼睛肿得活脱脱两颗核桃。"
刘含玉对燕王那点子心思,便在一夜的痛哭之中化为了泡影。